会想到,在对汉人来说何其重要的春耕时节,她会顶着远行塞外迷路的风险,自赛音山出发,行军七日,抵达了距离王庭不远的地方。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本质让他们所在之处的放牧活动几乎都是往北方去的,以至于还少了足够的牧民能发觉这一行人的行军动向,进而做出示警。 他们也以为在扶罗韩的统兵之下,南面绝不会出现任何的疏漏之处。 可也恰恰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生存形式,让乔琰这一路行来的推进,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最后一段路的趁夜行军之下,他们于凌晨时分,已能远远看到那一片营帐的存在。 天上的残月早已在午夜消退了下去,因那天色初有几分将明,就连星斗也显得异常暗淡,只有远处独洛河上的雾气随风而来,将这一片聚居地也给笼罩在了其中。 整个营地里为数不多的声响只是巡逻在最外头的兵卒发出的脚步声,和营中此起彼伏的鼾声。 可到了这个即将换班的时候,他们也不免有些懈怠了。 在草原上最为危险的夜晚已经过去,天明将至,又何来什么危险可言? 然而变故也恰恰是发生在这一瞬间! 从缓缓而来踩踏在草丛上,忽然转为疾驰的马匹,骤然发出了迫近而来的响动,昭示着正有一支凶煞的队伍从远方图推进而来。 那才打了个盹儿的守卫脑袋往下一沉惊醒了过来,可还不等他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便有一支风中嘶鸣的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 在他倒下去之前,他看到的是漫天袭来的火光。 乔琰为了让士卒饮用热水而携带的炭,最后剩余的部分,在此时被捆缚在箭矢之上,于点燃的状态下凌空砸落在这一片营帐之中。 檀石槐当年没少从大汉边境的“交流”上学到东西,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他的继承人所建立起的王庭之中。 帐篷之间并不是密不透风的状态,而是留出了骑兵集结穿行的路径,可在这一轮流火齐射的面前,光是这一片燃烧起来的营帐,就已经足够让这些鲜卑人陷入惊惶的情绪了。 “文远去寻牛羊畜栏和马圈,做完破坏后不必停留,直接往北冲出。” 听到乔琰的吩咐,张辽当即领命而去。 人数不足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靠着刀兵劈砍的方式将这些鲜卑人全部斩杀在此地。 但她来既来了,便必须做出一番足够的破坏才好! 乱军之中被牛羊踩踏同样是一种减员的方式。 乔琰的眸光凝视这眼前的一片嘈杂,果断下达了第二条指令,“稚叔随我来。” 她拨马回头往西面绕行而去,张杨也当即跟了上去。 至于吕布? 这家伙完全不用乔琰再多加吩咐,先前对他那往后都尉职务的安排,在这几日的行军中,被他以近乎咬文嚼字的方式反复欣赏,就差没先行做个美梦了。 有此等情绪挑动战意,他的目光早已经朝着那鲜卑营地中最醒目的帐篷看去。 随着这一片火光的烧起,这些鲜卑人纷纷朝着某个方向撤离而去,更是让那首领位置的所在,变得越发分明。 他当即拍马疾行,一戟扫开了面前的鹿角栅,领着身后的骑兵一道朝着那个方向冲杀而去。 在张辽制造出的混乱还未从营地中扩散开的时候,吕布及其率领的千余人,已经像是一把铿然开锋的利剑一般朝着营中扎了进去。 这当真是好一把利剑! 他听到了乔琰对张辽的吩咐,也自然知道他所拥有的时间并不太多。 在边地的生活经历让他清楚,在牛羊马匹的混乱和眼前这座起码有三四万人的营地内,他所率领的这些人该当如何保全自己。 他只有一次机会,就是从一头杀入另一头杀出,制造出足够的杀伤,最好能在直插入营盘核心区域的时候能再带走一位鲜卑头领的人头,而后立刻撤离。 这个任务乔琰显然已在两句安排中交给了他来做,那他也必须做得漂亮! 说起来昨日乔侯还与大家提到了什么来着?若是不能完成击杀,那就将他们看准的猎物往东驱赶,因为那里正是鲜卑支部的方向! 吕布确定自己所记绝无遗漏,所有的心神便收回到了冲杀进攻之上。 武器与敌人筋骨接触的滞涩,在他难有匹敌的气力面前,根本不是什么阻碍。 在这支长戟面前,唯有被撕裂一个下场。 以至于在营中仓促作出迎战举动的鲜卑人,只觉自己见到的可能是一尊杀神而非人类。 偏偏他身后随同一道冲锋而来的骑兵也绝非等闲。 每一个被乔琰加诸他们身上的筹码,都成了他们此时挥兵而前的驱动力。 从那刚翻身上马的单于魁头看来,这一众骑兵比之他们背景里的灼灼赤焰,更像是一团要将他烧死在此地的火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在炽烈燃烧的战意,也让他从这一片炽浪中胆寒异常。 又因为那些被人放出了栅栏的牛羊,在此时掀起了好一片烟尘,让人难以分辨出这样的一支骑兵到底有多少人。 如若说起先他还有应战的**,那么现在—— 他只剩下了逃命这一个想法! 他连盔帽也来不及戴好便仓皇奔逃而去,却忽听见身后有风声传来,忙不迭地往斜地里窜了一段,从一座帐篷中穿行而过,也恰好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 这手执方天画戟的凶神竟然将这武器给甩了出来,化作了一道凶戾的银芒而来,险些就要将他扎个对穿。 他险些惊了个魂飞魄散。 逃! 逃得越快越好! 在他穿行过营帐的时候,又见那凶神无人可阻地一把将长戟从地上拔了出来,继续朝着他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