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儿并不是没吃过好的，相反，他怕是这群人吃过最多山珍海味的人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汤就是比自己之前喝过的好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身边之前的那些人更亲近。 小孩子最是健忘，而他也不过三岁而已。 明明不过一日之前的事情，仿佛在这一笑一闹，一顿饭后就尽数忘了个干净。 见姜晚看向自己，小孩还有些不好意思了，两只小手捂着脸一头扎进了郭氏的怀里。 姜晚挑眉嘴角上扬，挺好。 “姐。” 姜游抱着些木柴回来，一张小脸黑黑的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姜晚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过来。 “大伯一家逃走又不是我们的原因，要不是姐姐你及时发现了大伯一家不见了，恐怕这些人也活不下来几个，结果他们还都怨你。” 虽然陈三已经几经声明姜晚是恩人，可姜峰的无情也被村民们狠狠地记在了心里。 大家一夜之间，没了家、没了亲人、没了多年陪伴的好友，一时有些脾气在身上，姜晚完全能够接受。 而且，她向来独行惯了，倒也无所谓。 反倒是姜游，许是遭了村民们的挤兑，心里过不去。 她抬手揉了揉姜游的头发，“这里有上百人，就有上百种思想，有的人会觉得我救了他们，所以感激我们；有人会觉得大伯害了他们，从而迁怒于我们。这些都正常。我们总不能去控制别人的大脑在想什么对不对？” 姜游嘟嘴，“可我就是觉得不开心，村民们没了，村子回不去我也难过啊。他们应该去怨恨大伯，怨恨山匪，在背后议论我们算什么。” “那不如你这样来想。” 姜晚顿了下，“我们没了村子，失去了很多玩伴和相熟的村民，但是我们还有彼此，你觉得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既然已经如此幸运，听那些不幸的人抱怨两句，是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姜游看着姜晚，心中思索。 是啊，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很多人一家人都被山匪杀了。 可他还有姐姐，眼下又有了郭婶儿，有了可爱的小弟弟，有了晏大哥，好像只有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 如此相较，被人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反而不值一提了。 见姜游脸上没了愁绪，姜晚拍了拍他，“好了，一会儿多吃些，晚上早些睡，咱们也得为过冬准备粮食了，明天姐姐带你去山里转一转好不好。”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子依旧是小孩子，姜游兴奋地点头，赶忙起来去帮郭氏盛鸡汤去了。 山洞外早已一片漆黑，山洞内家家都燃着火堆，有些还寻了些艾草来熏，一时倒也热闹。 鸡汤香味浓郁，桑儿毕竟年岁小吃饱喝足后就困得挣不开眼了。 郭氏将桑儿放进帐篷，犹豫了半晌才走到晏珩面前，看着闭目养神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介意老婆子与你说两句话吗？” 晏珩睁开眼，轻轻摇头，“需要去外面吗？” 他不知道郭氏想要说什么，但看她如此郑重的模样，想来也颇为重要。 郭氏摇头，“晚娘和小游也听着。” 姜晚本来也有些困了，听郭氏这么一说，便打起精神凑到两人中间。 “婶子素来直爽，就直说了，这帐篷只有一处，你和晚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住在一起不像样子。我已与村长说了，陈瑜不在，你去他那边休息。” “不用麻烦三爷爷了，咱们这帐篷不小，挤一挤盛得下。”姜晚还以为郭氏郑重其事的要说什么。 随便应付了一嘴就打算去睡觉，却被郭氏一把拦住。 “女子名节大于天，眼下虽然是非常时期，大家都在一处，可也要分个男女有别。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个钻一个帐篷，让人看了去多不好？总不能让别人戳你脊梁骨。” “干嘛戳我脊梁骨，咱们现在也没个屋顶没个围墙，大家都是住在一块，而且不是还有你和小游呢，又不是孤男寡女的。” 郭氏越听越觉得荒唐。 心里直埋怨方氏走得早，她那沈大花又是个偏心的，好好的姑娘家硬是一点规矩都没教。 如今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晏珩也怔了一下，他赶忙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也不知为什么，好像从昨日认识姜晚开始，他就没有将眼前这个姑娘当成一个姑娘。 竟然连男女有别都忽略了，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大意。 赶忙起身，拎了身边的木棍向溶洞内走。 姜晚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就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将人赶走着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过，人走了也就走了，帐篷内的空间更开阔了些。 “他去村长那边也好，山洞里面还干燥避风，与他伤势有益。”姜晚补充了一句，已经钻进了帐篷，又冲郭氏道：“婶子快些睡吧。” 这么一闹，姜晚的困意减了几分，小桑儿睡得正熟，小小的人儿蜷成一团，睡得脸颊红红。 她用手指搓了搓那红红的小脸蛋，问钻进棚子的郭氏，“婶子，你真要养他吗？很辛苦的。” “我孙子，当然得我养。”郭氏声音坚定，“而且，他只能是桑儿。” 姜晚蓦地看向她。 郭氏虽已经当了奶奶，可也不过才四十岁而已，在上一世，四十岁的女人再生个孩子都没问题。 可郭氏看起来就明显的老。 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都是她日日辛劳的见证。 本以为这个老婶子在失去家人的那一刻就已经魔怔了，却不想此刻她的眼睛那么明亮。 姜晚也知道，此刻她的大脑同样明亮。 她知道，眼前的小孩不是桑儿。 也知道若是这小孩不是桑儿，定会不断惹来杀身之祸。 她没了家人，却想要保一个陌生孩子的性命。 甚至，也许正是这个孩子害死了桑儿。 “桑儿命薄，昨夜逃命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那孩子不行了。想来孙氏外出也是看出来这一点，想要再去寻些办法吧。” 郭氏轻声道，“我知道你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好好保护弟弟，好好生活，若是念几分婶子的好，等婶子没了，再照顾下这个孩子。” “婶子胡说什么，您才多大。而且那孩子哪里用我操心，他可有晏珩呢，看起来比我靠谱多了。” 郭氏抬手摸了摸姜晚扎在脑后的马尾，“我总觉得，晏珩不像是一个真真实实活在这世上的人，好像那一天他忽地就会消失一样，可你不同，你有牵挂，有根基。” 姜晚与晏珩相处的时间还太少，并不了解老太太这感慨又是哪里来的。 干脆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和小游的亲婶子，小桑儿就是我的亲侄子。我养你们啊。” 姜游也没睡着闻言乐道：“是啊，婶子，我姐可厉害了。” 郭氏眼中含泪，声音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一把塞进了姜晚手中。 “这是我们老郭家所有的家当，你拿着，婶子知道你有本事，婶子不白吃你的。” 姜晚笑了，也没回绝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布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