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唯一的盘算就是等会儿蹭哪辆车回酒店。
“来，发钱了！”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声吆喝，原本都累得直不起腰的人们突然爆发出强大的能量，一拥而上地去领取自己一天辛苦下来的盼头。
姜止雨换下了戏服之后才去领日薪，正巧那会儿已经结束地七七八八了，不少小组已经拔寨离开，她没怎么排队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封。
姜止雨甚至不用打开来看，她强打精神眯起眼睛，用食指和拇指隔着信封捻了捻。
嚯，还真不少！
得意之余，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孩子。
都说救急不救穷……女孩子现在就是那个“急”，而自己这个负二代，才是当之无愧的“穷”，更何况……她这一天下来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当个花瓶，就发了这么多钱，实属是不义之财了。
钱这东西在姜止雨的眼中一直都是个有些抽象的概念。
她人生的前二十一年从没缺过钱，即使是在和姜铭业父女关系濒临破裂的情况下，姜铭业打发她的方法就是往卡里打钱。
钱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串数字。
至于背负着巨额债务的当下，钱对她来说更是一长串的“0”罢了，还也还不完，算也算不清。
她只知道拼命地做事挣钱，挣到的每一笔收入在划去维持自己和乖崽基本生命体征的最低限度那部分之后，全都乖乖打进指定账户，一点一点的，用最笨的办法愚公移山。
而此刻，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手，那只手因为冷了一天，削瘦手背上青色血管非常明显，她还攥着那只信封。
群演们正在黑暗中陆陆续续地离开影视基地，姜止雨没再多想，她全力奔跑在街灯下，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打量，她想找到那个想回家的女孩子。
如果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温暖的存在，姜止雨想帮帮她。
女孩子也许走得比较早，姜止雨找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了她。她似乎已经好多了，脸色没那么惨白了，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低着头朝前走。
“终于找到你了。”姜止雨气喘吁吁地停在她前面，本来还有些困意，这么跑下来她倒是精神多了。
“你……有什么事儿吗？”女孩儿不明就里，眨巴着眼睛问她。
“你家在哪里？”姜止雨的双眼映着女孩子身后昏黄的街灯，像两颗忽闪的星星。
“北边，很远的北边……”
“回家吧，明天一早出发，也许晚上你就到家了。”姜止雨笑，说着从口袋中翻出那个被折皱的信封，生怕自己后悔似的拍在她手中。
“你……”
姜止雨头也不回地向片场跑去，女孩子的喊她的声音被远远地抛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还是担心女孩子不肯收下这笔钱，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伟大的事儿，她只是想送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回家。
也许过不了五分钟，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但起码在这五分钟之内，她觉得……很开心，开心得像一个白痴。
等到白痴姜止雨跑回片场的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各类第二天还要用到的器材已经被归类安置稳妥。
夜戏结束所有人都归心似箭，谁有那个夜跑的闲工夫。
姜止雨傻眼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了晚上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想打车就更不可能了。
没想到肠子悔青的环节来得这么快，姜止雨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自己想做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儿，怎么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阵凌晨三点多的夜风吹来，姜止雨冷得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大衣，忍不住有点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没等她从头开始复习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悲伤回忆，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在空阔无人的影视基地，显得格外诡异。姜止雨的眼泪生生被吓回去了。
“喂？”
“是我，我快到片场了，你在哪里？”沈青翎低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姜止雨好像他乡遇故知，差点没绷住又哭了。
“我快到影视城的小广场了。”姜止雨吸吸鼻子，语气有点委屈。
“好，就在那里等我，两分钟就到了。”
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姜止雨面前，她看见沈青翎推开后座的车门朝她笑，温暖的气息撞了满怀。
“你怎么会过来接我？都那么晚了，还不睡觉？”姜止雨惊讶地看着他。
沈青翎显然是睡过一觉了，他像是突然醒过来就冲下楼打车跑来接她。头发乱糟糟，眼睛有点浮肿，薄薄的眼皮看起来发红，见到姜止雨只会傻乐。
“我确实睡着了，但是我半夜突然醒了，我就来找你了。”沈青翎说得言简意赅。
“为什么……突然醒了就来找我？”姜止雨一时没理清他古怪的逻辑，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又累又饿，已经有些昏昏然了，现在让她动脑子未免强人所难。
“你困了。”沈青翎没有回答姜止雨的问题。
“嗯……”姜止雨渐渐困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散漫。
不知为何，和沈青翎在一起的时候，姜止雨觉得很有安全感，虽然这小子年纪比她小，身手没她好，现在还是个伤员……但她觉得，很安心。
“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他轻轻地说。
姜止雨没有回答他，她蜷缩在后座右侧，脑袋偏向车窗，极不舒服地枕着，竟也缓缓入眠。
沈青翎看着姜止雨睡着后还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虽然静美，却似乎并不安稳。他笨拙地用手垫着姜止雨的后脑，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
姜止雨似乎并没意识到这动静，反而在甜梦中无意识地在沈青翎的肩头拱了一下，换了更舒服的睡姿。
凌晨三点二十七，沈青翎嗅到姜止雨淡淡的发香，听到她真切的呼吸声，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缓缓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