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止言听他们声讨时也不吭声。等他们喊累了,就转脸对那男人说:“你不要我看病,你爹就找不到大夫看了。现下城里你还找得到别的大夫么?”
那男人怀疑地打量她:“掌柜的不是出来了?就叫掌柜的看!”
柳止言转身示意他看,掌柜的已经被其他的病人淹没在人群里。他大抵也是心里头为难,在给一个发高热的大娘看诊。
“掌柜的现下没空。”
就是在这等上几天几夜,他也未必找得到大夫。如今魏州城里处处是伤员,前些日子叛军路过,四处掠粮,争执间受伤的大有人在,这些天光是饿昏了的就数不胜数。
这里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大夫手上不仅看着病人,还有伤员,药物也吃紧,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人。
那男的一咬牙:“那你看!只要能治好我爹,怎样都行!”
柳止言笑了笑,叫他把他爹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想着大约是骨头错位了,走起来疼,扳回去就好了。
她捏住老翁的腿,那腿竟然一两肉也没有,几乎是皮包骨头。
此时老翁气息弱弱,低着眼睛看她,努力咧个笑出来。
“阿翁,不是大事,给您扳回去就好了,你千万忍一忍啊!”
说罢,手下一使力,却是纹丝不动。
看来年纪还是太小,又吃不饱饭,手上没力气。
柳止言望天叹了口气,转头对男子说:“你手放这里,嗯,就是这样,用力。”
老翁喉咙里“嗬”了一声,痛的大汗淋漓,喉咙里只喘气,眼睛差点没翻过去。
柳止言知道男子力气使过头了。但瞧着没什么要紧,就也不说话了。
那男子却是紧张得不行,两只手直发颤。这会握着他老父胳膊,问道:“爹,爹……你怎么样了!”
“缓一会就可以站起来走了。”柳止言拍拍衣服上的土,站起来。
那男子好似充耳不闻,拿着不知哪来的破布给他爹擦脸上的汗。
倒也是个孝子。柳止言心里叹道。
那厢掌柜的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过来,看见老翁躺在地上,很是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
柳止言看看他,又上前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大哥,你把你爹扶起来,看看能走不能。”
那男子也不应声,默默把他爹的胳膊一抬,右臂一揽,把人揽起来。
“爹,爹,你瞧瞧还痛不痛?能走路不?”
老翁伸腿一踩,像是吃了仙药一般,虚虚走了几步,把手臂一收,欸声道:“好啊!好哇!”
笑着就想上前握止言的手:“小姑娘!还是你有法子!真是神仙家的小医娘!”
柳止言却是躲了一下,也眯起眼睛笑笑,福身有模有样的行了礼。
“阿翁不必言谢,我只是这家济生堂的学徒,日后家里人有个小痛小病的,只管来济生堂就是了。”
老翁的儿子原本站在他身后,神色羞赧,这会也上前不住地对她道歉。说是姓陈名渭,若是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上门,算是赔罪,也是谢恩。
柳止言先前虽气,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加上目的也达到了,挥挥手就当一笔勾销。
那掌柜的却是摸摸胡子,不言不语。
这个小娘子啊,说是自家学徒,这下是不得不把她收下了。
“好了,小丫头,到里头去,会看伤么?”
“会些简单的包扎。”柳止言倒是不敢夸大。
“行,那你到里头去给他们打下手。”
柳止言脚步一顿,抬眼看他,张口欲言:“那……”
掌柜乐呵呵的,手指点点她:“你去里头,我,就坐这外头!”
柳止言马上喜笑颜开,撒着脚丫子往里面跑去。
这里面躺着的伤员比柳止言想象的要严重,方才她进来的时候不曾仔细观察,只说人数众多,却不想每个人伤口都十分可怖。
一问才知道,虽然军中只说从百姓家里借粮,实际都是一群豺狼虎豹打着借的幌子,到处抢粮,不仅是抢粮,还要虏了姑娘去。
这些人,几乎都是在那时反抗了被砍伤的人。
“小、小娘子……”
躺在席上的男人看起来几乎是痛得要昏过去了,嘴唇干裂泛白,原本满脸都是泥,柳止言拧了湿布给她擦脸。
他伸手,努力的摸向她的手。
这双满是尘灰、颤颤巍巍的手停在半空,她没有躲,只是用力地握紧。
“鲁大哥,你要说什么?”
他咧开嘴,笑得有些傻气:“我说……你……别皱眉……镇南王的军队就、就要来了,好日子,就要到了……”
自从叛军打进京都,这四方各处四处有人揭竿而起,北边有修城墙的工人聚了一帮人,推了一个叫王蒙的出来,先是自封将军,如今那头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要称王,在那之后各地都有冒出来说要称王的什么人。
只不过叛军如今也是朝廷的军队了,只是有些百姓私底下偷偷叫着叛军,特别魏州城在京城南方几百里,很是不服北边。
现如今那王蒙将军在东北有二十万兵;西边赵郡有个叫西陵昌的自立称王,拥四十万兵,坐四州三十六郡,人称赵王;南边基本被镇南王统一,直往北边去,这途中,正要路过魏州城。
柳止言并没有太多的渠道了解战况,只是百姓口口相传,有没有夸大,也是很不清楚。
说到镇南王,鲁大哥好似有了些力气,忘记了疼痛:“我弟弟在镇南王的军队里,他说……他说镇南王啊,是个好人,他来了……他来了,就会让老百姓,有饭吃!”
“是吗?”柳止言转身接过递来的草药,轻轻揭开他腰上缠的纱布,“那等镇南王的军队来了,咱们带上你弟弟,一块去吃我家大娘腌的鱼。”
鲁大哥呵呵笑了几声,似乎是痛的,又猛烈咳了好一会。
“好,好哇!咱们一块去,吃……吃得撑肚子……”
柳止言扯了下嘴角,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的伤口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