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他于我也有点用处。在那段短暂相处的日子里,我们其实都帮了对方不少。
可这一份帮助呢,只能说有,但不多。
在分道扬镳之际,它们显得无足轻重。他没想过因为这些帮助留在我身边,或者把我带走。我也没想过在往后的日子里找寻他的踪迹,寻求他的帮助。
我和他都是凭自己就能过得下去的人。
然而命运让我们如今在地球这个地方再次相遇。
我变了很多,他也是。但我只凭声音就能认出是他,他应该也不遑多让。
如此看来,我们也算得上患难之交了吧。
然而我的这个患难之交,是个性格糟烂恶劣的混蛋。
他上来就一脚踢飞了我要亲手杀死的千斤顶,放完要杀了天火的狠话后就噢噢怪叫着跑远了。
他说要去找威震天打一架。
我没管他,留在原地等那几个士兵的消息。然而他们回禀没能找回千斤顶。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尸体。
……
我把霸王放走千斤顶的事发给了威震天。
愿普神保佑霸王,保佑他不被威震天打死。
当然,被打死也没什么。
他活该。他值得。
原先所有对千斤顶的计划自然不了了之了,我开始细数眼下我要做的事。
舱室的事不用急了。就目前而言,从紧急性、重要性和牵扯程度上来说,排在最前面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重拾起超能量体的开采计划,第二件事是去改进士兵生产线。
我不能和笨人打交道!我会被气死的!
第一件事很好办。我很快理清了现存的矿脉和人手情况。
矿工在数量上没什么短缺,开采进程如此迟缓的原因是缺乏命令引导。
他们根本就被遗忘了!挖完手头上的一座矿之后就一直闲着的!闲着的!
我都不能吃闲饭,你们怎么能吃?给我干活啊!
我立马让他们重新整队前往下一座矿区进行作业。
但第二件事就不那么好解决了。
新的士兵生产流水线建在威震天新建的堡垒里。我在到达那里的第一瞬间、在见到正在运行的制造流水线的第一刻,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
这一切就好像往日重现。
我忍不住问自己:你现在想做的、现在试图要做的,是什么事?
答案显而易见:我想要操纵生命。我想要操纵这些人工制造出来的、这些生来就是赛博坦下等人的生命。
就像通量……他当年想对我们那些成品想做的那样。
唯一的变化是我从培养舱里出来了。我摇身一变,站在了通量的位置上。我由被操纵的一方,变成了操纵的那一方。
我想要修改负责他们CPU制作和程序编写部分的主进程。
这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我可以让他们的脑模块变得更好使,我可以让他们变得更聪明。
我做得到,我绝对做得到。
我这么做诚然是出于私芯,可这对他们来说也有益无害。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大好事!
……是吗?
变得聪明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头脑清醒……念头通达……对他们来说……对作为工具而被制造出来的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我和当年同批次的产品比起来,过得更快乐、更幸福吗?
他们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生也是,死也事。他们有为自己的遭遇、自己的命运感到过痛苦吗?
……人是浑浑噩噩地安于现状、最终迎来死亡比较好呢,还是清醒却只能无力地迎接满是苦难与恶意的世界比较好呢?
……这些士兵,我有替他们做出决定的资格吗?
我在这里耗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我最终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
太阳早已经落了下去。
天黑了。
月亮没有出现。这是一场漆黑的夜。
我该去见声波了。
他在老地方等我。那间以前他彻夜训练我战斗的舱室。
开门后我看到了他。他沉默地伫立在那里,等着我。
对我来说,这是无比漫长的一天。离开他时还在我机体里蓬勃燃烧的怒火早已熄灭,现在在我机体里回荡的是蓬勃的困惑与茫然。
我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他没说话。
我只好又问他:“到底为什么。”
他依旧不说话。
……好吧。那股怒火又烧起来了。
我走进来。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都那么喜欢你了。”
“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了。你为什么还一直让我生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甚至因为对你的喜欢被人笑话,而你却连句话都不肯对我说。”
我试图平静地、不受情绪影响地把话说出来。
但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做到。
我很生气。
助跑,起跳,转体,回旋踢。
我攻向了他的发声器。
不说话是么?那就这辈子再也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