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打火机的火星点亮了没有路灯的角落，吴玖八借着光看见了石桌发霉的斑驳，稍远处，不知道何时三角梅的藤顺着凉亭的柱子爬了个遍，将这本就阴郁的空间盖得严严实实。
信很快就读完了，抛开寒暄和问候，剩下的不过几句话，但是交代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季雀声的妈妈下个月回国，想见他。
信件中简洁的问候证明这不是一封阔别多年的信，从高二到现在这么久，她才又读到了这些信。说不在意是假的。
“你会去见她吗？”吴玖八仔细把信叠好，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看向手的主人。
“对不起。”季雀声说得诚恳，眼神飘在信上。
他在为高二那年的突然转变道歉。
吴玖八很感慨，不是因为他的道歉，是因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的在乎还那么明显，而他还能读懂她的在乎。
“以前是我不没有分寸感，惦记的事情太多。”吴玖八轻描淡写带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旁边的人忽然说：“高二上学期，季总回来过一次，她准备在美国结婚，让我把户口从她户头上迁出去。”
听他主动提起季总，也就是他妈妈的事情，吴玖八故作镇定，“迁去哪？”
“她要我落户到你家。”
“我家?” 这非亲非故的，怎么落？
“找了人，说我是你的远房表亲。”
吴玖八诧异，“可是我的户口本上没有你。”
“因为我没迁。”
吴玖八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后来高考才去外地考的吗？”
季雀声懒懒地说，“我想表达的是，第一，她不要我了。第二，那之后我再没看过她的信。”
“季雀声，你是因为这个才去外地高考的吗？”吴玖八很在意这一点，为什么呢?因为季雀声的摆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高三的最后一个月，季雀声人间蒸发了。非常随机的一个周三，他没来家里吃饭，吴玖八后来才知道他去外地高考了。
这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是毁灭性的。他们所在的直辖市是自主命题的高考卷，季雀声就算再牛，也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容面对另一套考试规则。
结果可想而知，他考上了一个普通211。不是说211不好，但是季雀声他不应该只是如此。他从小脑子就好使，成绩虽然不拔尖，也是年级前三十的水平。就算是高二后他成绩开始滑落，但是考个不错的985也不应该是难事。
“你不是说你户口一直在外地吗？”
季雀声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还有，这些年你拆完的信我都没有读过，直接扔了。”
“你别跟我扯开话题。”
“那次你看见的女孩，就是在这里的那个，是我表妹。”季雀声说完这些，看了眼对面着急的面孔，“她来帮季总送信。”
“你不说是吧。”吴玖八不想猜，也不想再问了，她在信里找到约定见面的日期，“下个月3号，我直接去问你妈。”
“别乱来。”季雀声很慎重，“我不会去见她的。”
“你不去我去，我要问问她做什么高二要你迁户口，我还要问她知不知道毁了一个人的高考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吴玖八拿出手机，准备在日历APP上标注下，点开下个月3号的那一刻，她又不动了。
季雀声：“怎么？”
吴玖八迅速关掉屏幕，双手插兜，重申：“反正我陪你去。”
季雀声猜到了什么，“那天你有约？”
“嗯。”
“和青简？”
她没作声，表情说明一切。
“哦，刚好不用被你压着去刑场了。”季雀声故作轻松，“挺好。”
“我要陪你去的。”吴玖八有自己的坚持。
“不用。”
“用。”
“不用。”
“季雀声！”
吴玖八太了解季雀声了，他当初为什么要让自己读信？因为关于他母亲的任何事情，他都毫无承受力，非要说有，恐怕也就头发丝那么丁点。
吴玖八是真的急了，她不想管什么青简，也不想再自我欺骗，在她心里，关于季雀声的事情就是顶天大的事儿。然后她希望季雀声这个混蛋能够清楚知道，在她吴玖八心里，你就这个分量！
“季雀声，我可以和青简改时间见面，又或者不去见他。”
季雀声折好信，“不需要，因为我不会去。”
“你骗谁呢，这么些年，你不就盼着她回来找你么？”
“小时候是这样想，后来觉得无所谓了。”
“怎么可能无所谓？”
“就是无所谓。”
吴玖八恨铁不成钢，“所以你现在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了，是么？”
季雀声没有反驳，这些年他的境况都是有目共睹的，早些年人们还会觉得可惜，现在这茬都没人提了。
“前几天我在小区门口碰上居委会的刘大妈了，她搬走，也就五年吧。”季雀声不知从哪儿捡了个话头。
吴玖八：“所以呢？”
“还记得她以前怎么说我的么？”
怎么不记得？刘大妈一直觉得季雀声会成为电影明星，那年季雀声没有报考电影学院，刘大妈还专程跑来家里游说过一番。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外地高考了？那他为什么不早点转学？
吴玖八：“她是不是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季雀声轻轻哧了声，“说我爹不疼妈不爱，有妈生没妈养么？”
看到对面的吴玖八眉毛拧在一起，季雀声觉得那就是厌恶的表情。
季雀声继续说，“刘大妈要给我介绍工作，还塞给我一百块钱。”
吴玖八的追求很庸俗，她上学的时候希望自己考上个985，为了这个目标高中三年卯足了劲。工作后就希望做个职场精英，于是兢兢业业地成了别人眼里的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