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又补上一句自嘲,“说得好像我听她话她就会回心转意似的。”
邹远张了张嘴,正巧唐昊他们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混在陆续回到自己座位的人流中从后门溜了出去。
刚才还人来人往、喧哗不止的通道瞬间清空,午自修的铃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转了两个来回,打到惨白的墙壁,反弹到邹远的身上。
他恍若有觉,低下头,发现阳光把树枝的影子铺到他的脚下,光秃秃的。
戏剧演到高潮,他的朋友们纷纷根据自己手头的剧本做出选择,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他们身后扮演没有台词的背景板,还是坐在观众席黑压压的人群中遥遥望着聚光灯下熟悉的面孔。
听起来这两种角色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邹远默默想着,朝他班级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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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已确认,门禁开启。”
训练室门口的刷卡器连接的电子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在清晨六点半的百花战队大楼里格外显眼。
这个点,战队正式成员使用的训练室还门窗紧闭。窗帘将玻璃墙外熹微的几缕晨光遮得严密,世界沉浸在一种尚未被打破的黑暗之中。
唐昊先邹远一步迈过训练室的门槛,下意识地按开了墙上的照明开关,像前几天一样。
空间彻然明亮。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枝秾丽的金黄被完好地保存在灌了清水的玻璃瓶中,同一排排的电脑屏幕和电竞椅格格不入。
然而,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邹远正打算跟着唐昊步进训练室,却被他凝固在原地的高大背影阻了去路。
他觉得有些奇怪,正想问问唐昊怎么回事,却注意到他手里花束的轻微颤动。
一路上被唐昊小心翼翼保存的外包装现在被他亲手揉皱了,他的右手以一种过分用力的劲道握着花束的尾端,指关节微微泛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扣回掌心,在邹远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了四道月牙形状的刻痕。
“……怎么了?”邹远很小声地问。
唐昊没有回答,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又过了几秒,侧身给他让开一条过道。
邹远心下不安,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在看到张佳乐桌上养护得极用心的黄金玫瑰时,他什么都懂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数情绪化作一股洪流,奔涌着将他组织好的语言冲得支离破碎,邹远顺着浪潮仓皇回头。
原来人愤怒和受伤到极点的时候,连眼睛里的情绪都是安静的。
“……小看她了,真够狠的。”
邹远很想替岑婉辩解几句,然而看着好友冰冷的面容,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此置喙。
作为局外人的他都觉得心血被直接抽空一般难受,何况唐昊。
但婉婉又是怎么想的呢?她明明那么容易心软。
看似体面冷酷的拒绝背后,又隐含了多少个无声挣扎、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
邹远立在原地,看着唐昊一步步走近张佳乐的桌位。
他似乎是试图抚摸那娇嫩的渐变色花瓣,指尖却在触到花的前一秒就下滑了,像失去牵引绳的高空坠物,重重地落回他的身侧。
邹远不忍心再看,回过头去。
此时此刻的寂静太过沉重,压在心上,漫过咽喉,几乎叫人窒息。
他用尽全力从自己的声带中挤压出几个零碎的字眼:“那……今天要不算了……”
唐昊看了看他右手的花束,昨晚路过花店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这枝。早灰玫瑰③低饱和度的颜色很符合他心里岑婉的形象,淡而不寡,愈看愈深沉。
他不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也不相信岑婉如今的冷漠就是他们的终点。
她越是要把他推开,他就越不服输。
“她要算了,我偏不。”他将花束丢到岑婉的桌上,用冰冷决绝的宣言掩盖他刚才流露出来的失落和难过。
可是这样僵持下去绝对不会有什么结果……!
邹远旁观者清,见唐昊仍要一意孤行,有些着急,心里话不自觉跑了出来:“现在还是不要再试探她的底线了吧。”
唐昊停下脚步,看着邹远,眼睛黑沉沉的。
邹远知道他刚才的话已经越过了他和唐昊之前默认的界限,下意识倒退了一步,抿了抿嘴。
自从唐昊和他摊牌之后,他们没有再正式探讨过岑婉的问题。
邹远猜想他的两位好友在冬休期大概发生了一些摩擦,但他们在他面前都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并不想让他牵涉其中。他对此心知肚明,于是什么都没过问。
或许继续扮演沉默的背景板才是正确的选择,但邹远无法继续对唐昊和岑婉彼此伤害拉扯的状况视若无睹。
如果他终究要登台的话,不如就让他扮演守护王子和公主爱情的骑士吧……
邹远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婉婉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外界的关注只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压力。”
“压力?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唐昊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婉婉替我们在乎。”
“……”唐昊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邹远,“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邹远放缓语气:“我觉得,她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唐昊望了一眼桌上的花枝,若有所思。
邹远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松了口气:“咱们先走吧,过会儿他们该过来了。”
唐昊沉默着,最终还是走过去熄灭了顶灯。
在光亮彻底被黑暗吞噬殆尽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近乎恶质的念头:
几个小时后,你会怀着怎样的心情捧起我的花?
是单纯的烦躁不安,还是在负罪和愧疚中带了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窃喜?
岑婉,你最好不要想起我,就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
【注】
①:私设百花战队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