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凌接了萝卜崽匆匆递来的两柄油纸伞, 也上了马车去。 这算是上京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且又有些大,很快便将被铅灰色雾气笼罩着的上京冲洗得清亮, 连带着那空气都似变得清新了许多。 周梨抬手挑起车帘,朝外望去, 只见街上来往行人依旧,显然这场雨并未阻止他们生活的脚步。 但却因这密密麻麻的人和伞,反而阻挡了车马前进的道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 等到牙行里的时候,竟然比从前花了一倍多的时间。 老六请他二人下车, “今儿周姑娘没什么事吧这样的下雨天,城里都这样,要耽搁不少时间的。” 周梨下了车,牙行里早有人撑伞迎出来, 等他们进了牙行里,只直接引到小客间里。 老六在热情地走在前面,“慧姑娘, 主人家来了, 也是巧,人也是姑娘家, 好说话得很。” 周梨只见那桌前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穿着一袭玫红色的衣裙, 绾着上京眼下最时新的随云髻,头面装饰倒不夸张,只有一两只金簪罢了,很有风韵。 她虽是背对着坐在那里, 但仍旧能经过这隐约从椅子后路出来的背影判断出,她有着窈窕迷人的身段,大约已经是经了人事的,有着姑娘家没有的妩媚风情。 想是听到了老六的话,她盈盈起身转过来,脸上挂着温娴的笑容,怎么也没有办法叫人将她和那天香阁的女人们想到一处去,“如此再好不过” 只不过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她脸上的笑容便像是被数九寒天的凉气给冻住了一般,余下的话也都咔在了喉咙里,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但也没有走,呆呆地站在原地,早前的大方温柔也没有了,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已,涂着凤仙花的指甲下意识地捏紧了那薄薄的袖子。 她身后的丫鬟见此,十分担心,“娘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丫头的话,让老六也一个箭步上前去,生怕她这个小娘子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花慧虽是出身那天香阁,但如今却是最得刘公子的宠爱,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回头不得拿自己试问么 于是也急忙关忧地问“慧姑娘” 花慧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哪怕岁月几载,但她却怎么能忘记这两张脸呢自己第一次踏出那风月场所,便是周梨将自己给救出来的,那时候自己也看到了白亦初身边的顾少凌。 但是,这两个人好似没有认出她一般。 听得自己家丫鬟和老六的话,只慢慢恢复过来,扶额歉意地笑着“想是坐久了,忽然起身来有些头疼,不碍事的。”然后笑意盈盈地看朝周梨和顾少凌,“两位,院子的事情,老六哥这里,可是与你们说好了” 周梨颔首,“姑娘既是不舒服,先坐下,如今我来,也只是露个面儿,将这契约签了,若是姑娘方便,现在咱们也就可以直接画押去往衙门里。” 花慧方才还想,他们该是没有认出自己的,这几年大江南北自己都走了一个遍儿,各处的口音也学了七八,如今也是操着一口纯正的上京口音。 可是现在听得周梨的话,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认出自己呢只不过是在周梨的眼里,自己已如那陌生人无异样了。 坦白地说,花慧心中是难过的,但也清楚地晓得,这是自己作茧自缚得来的恶果。 她本以为,那年大灾她已经吃过了所有的苦头,见证过了人间的嫌恶,但没有想到,从周家离开后,真正的劫难才开始罢了。 不过她没有周梨的能力改变自身的命运,那她就只能臣服命运。索性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她便坏到底。 所以勾栏院,倒也是个极好的地方了。 反正进了那里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好人,一样的坏人,还在乎作孽,以后会下地狱么 “好。”她强撑着笑。 老六如何也没有想到,本以为会困难重重的生意,竟然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直至这佣金拿在手里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见着那花慧那边有赵公子打发人来接,便主动道“周姑娘顾公子,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索性送你们回去。” “如此,劳烦了。”周梨也没有拒绝。怎么说呢本以为此生在不会再见到花慧的,但是没有想到,不但还见了,险些还扯上了关系。 至于她走到这一步,似乎又像是意料中的一样。人但凡走上了偏路,怎么可能还会走回正道埋头苦干呢都是什么来钱快,便做什么了。 柳小八便是个例子,如今虽不知晓他是什么光景,但叫他再过从前起早贪黑开店,怕是吃不得这一份苦了的。 马车里很安静,这会儿想是到了下午,雨虽还是稀稀落落的,但到底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车马一路畅行。 很快便到了银杏街,下了马车周梨请老六进去喝茶,只不过老六如今将佣金拿在手里,欢喜得很,满心就想赶紧往钱庄给存起来,到时候给女儿做嫁妆。 因此谢过后,也是匆匆走了。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门。 一快进门槛,顾少凌就有些气不过,“早晓得她要走这一条路,当初你何必花费银子赎她。”银子虽不算太多,可那时候的周梨,也不似此前这样富有。 那些银子对她来说是不少的。 而且为了照顾她才从难中走出来,又带着个奶娃娃,周梨还特意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 却不想最后反而叫她将屋子里值钱的好衣裳都给拿走了。 “真不是个东西晦气,要不是给的银子是真的,我实在想叫你转头就走。”顾少凌越想越气。 周梨却是掩唇低笑“昨儿个还说要修心养性的,这点小破事你就沉不住气了更何况过往之事,不涉及我们的性命,都没有再提的意义。她这个人嘛,只当从未认识过,左右也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