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家生满目惊恐,哪怕他也亲眼看到感染了这奇怪瘟病的人,皮肤一起了那红疹子,但凡忍不住抓了,大块的皮肤就跟脱落的树皮鱼鳞一样夸张,然后红色的血肉就暴露出来。 但眼下看着相依为命的老母亲也变成这样血肉模糊,他还是吓得不轻,喉咙里发出一种不甘心的呜咽,双手捂着脸哭起来,“娘呐那一家子都死绝了,我们母子的好日子才来啊” 可是即便他如何不甘心,如今面对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娘,段家生也只能咬牙含泪离开了。 入目都一片疮痍,山不是山,树不是树,脚下那堆满了尸体的山窝里,满是黑色的鸟呜呜咽咽,和人们的哭啼声重叠在一起,一时竟然叫他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人哭还是黑鸟再叫 只清晰地看到那横七八竖的白幡插得到处都是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给段敏圭的惩罚,可为什么要惩罚到了老百姓们的身上来,不公平啊他只朝中那燥热的空气里大喊,试图宣泄着心中的不甘心 顿时山坳里一团黑雾升起,随着越来越高,忽然散开。 原来是那些黑鸟受到他的惊吓从山坳里飞出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母亲还在蠕动着的身体,一边如同孩童一样哇哇大哭,一边背着包袱茫然地朝着前方走,好几次都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他才有了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无措和茫然,以及对这世道的怨恨和不甘心。 此刻的灵州和磐州如何且先不提,只说着全州作为地龙翻身的中心点,此刻已然成了那人间地狱。 起因只是因为那些个尸体堆积如山,却无人掩埋,各人不是想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寻财觅宝;就是急忙拖着残躯带着家人逃难,哪里顾得上那些个还有半截在碎瓦里的尸体给埋了 所以这八月骄阳似火的闷热环境中,快速腐烂是理所应当的。臭味很快就吸引来了无数的蚊虫苍蝇,顷刻间就成为了苍蝇们的天堂。 那一阵子,满地的蛆虫,脚都下不去。 遍地的蛆虫吸引而来的,便是那发出呜呜咽咽声音,长着乌黄色尖嘴的黑鸟。 然后这黑鸟又将这带着瘟病的粪便,均匀地传播到了全州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时候灵州和磐州也是自顾不暇,早早就关闭了城门,在发现这些黑鸟的粪便会造成瘟疫,无数的人站在城墙和箭塔上,手里举着长长的竹竿,在那竹竿的顶端上拴着扎得紧实,穿着红衣裳的稻草人,在那黑鸟靠近的时候,拼命地挥动着,以此来恐吓驱赶它们。 作用是有的,可那黑鸟源源不断,得到了那全州丰裕的粮仓,使得它们一个个吃得精神抖擞的。 可笑的是,这个时候全州地龙翻身的消息,才慢吞吞地传到上京的皇城里。 众所皆知,这天灾之后必然是有时疫的发生,这等苦差事哪个愿意接往日里那些积极分子如今都是病了或是有什么事情缠身,原本向来都最是忙碌的公孙曜,竟然成了最清闲的。 然后理所应当,他顶着这个巡按大人的身份头衔,带着两千石粮食往全州去。 按照大虞是粮食计算法,这一石等于十斗,一斗又作十升,然而一升约莫有四斤左右。 所以咋一听,这两千石粮食还挺不少的。 可是需要救援的,又何止是这全州听说靠近全州的磐州和灵州一些县城,都遭了大殃。 但是这并不在衙门的救灾范围内甚至是连随行的太医都没有,不过是给了些寻常的药材,总共一千多斤。 公孙曜自然是不愿意去,他不是不愿意去救这些灾民于水火之中,而是这点东西怎么救人也没有多少,不过五百号人罢了。 可是皇命当头,他不能不接,也不能不为公孙家着想。 只能尽力地在上京以及沿途中,自己花费银钱雇佣愿意随行全州的大夫们一起过去。 而李晟当然不可能将这样大的差事都教给他,办砸了倒是无妨,可是若真叫公孙曜给办好了,又凭空给公孙家头上添一笔荣耀。 届时自己要对公孙家发难,反而有些不好下手了。于是为此也是忧愁不已,但叫他将那些打发到各地做了藩王的儿子们召集来,代替自己去赈灾,似乎又不行。 他不愿意这天大的功勋落在公孙家的头上,同样也不愿意叫儿子们占了便宜去。他和自己的父亲孝康皇帝李照一样,也一样不愿意儿子们的优异超过自己。 那许久没能到他跟前的邵太傅抓住了这个好机会,朝他进言,让北斗司的人去跟着救灾。 这北斗司可就代表着李晟自己呢那到时候老百姓们必然是对他这皇帝感恩戴德的。 可李晟想着这北斗司的人终究不好到明面上来,这坏了规矩是小,就怕以后不好再叫他们暗中帮忙办事了。 但邵太傅这个建议也可以,他只要找到一个可以代替自己这个帝王的人到全州去就好了。 没想到正是为此事伤脑筋之际,他亲封的御前带刀护卫李司夜竟然主动请缨。一时是将李晟感动的热泪盈眶,十分亲热地叫李司夜起身来,“李卿啊,你乃宗族之人,朕如何能让你去那全州冒险更何况这天灾之后,哪一次不出瘟疫的” 可见他自己都心里有数,天灾后有时疫伴随。却是在朝堂上之时,绝口不提此事。而那些官员们不想惹事上身,自然也选择沉默着。 似乎只要不说出来,那全州就不会发生瘟疫一样。 李司夜垂着头,看着对李晟这个皇帝是万分的谦卑和虔诚,但听到那瘟疫一事,星眉剑目却皱成了一团。 他是不愿意去的,可是阿音说,富贵险中求,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冒险,也许他们运气好,能解决这全州的瘟疫呢 所以李司夜想,阿音一个女子走到如今已经十分难得,她身份又那样高贵,却愿意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无用之人而倾尽全部,自己是不能负了她的一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