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齐声叫嚣着让她去死。
那是冤魂,那是罪孽,那是她幸存于灾祸中所必要背负的一切。
那个她最为恐惧的亡者,尖叫着出现在她脑中。
“等我带你去找药郎君的夫人,你就使劲给她磕头,求她把你留下,听到了吗?你若是敢不照做,看我要怎么收拾你!你这没用的赔钱货!”
萼茵因畏惧而开始颤栗。
不仅如此,还有一道含含糊糊、忽远忽近、她好像从未听过的声音,轻声地指责她道:“萼茵,你不能被逐出玄清门,你要留下来。”
是了,她不能离开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
萼茵恍惚中朝着长月跪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说:“萼茵愚笨,请仙长高抬贵手,饶了萼茵一回吧。”
然后这身躯便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磕起头来,直到被怜怜惊呼中抱起,血红的液体糊住了她的双眼,才停住。
萼茵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仙女无聊地歪了歪头,半合上眼,挥手道:“莫要做这凡人姿态,算了,你去叫婉莹过来道个歉,这事就了了,总归是她带来的人,我也不能不给掌门徒弟面子。”
二人便被小弟子请出了偏殿。
怜怜半抱着萼茵,匆匆离开了祁玉峰,在无人的山间小道上,她轻轻地擦净了萼茵的脸,悄声在她耳边说道:“孩子,你有天赋,你会走得很远,甚至走到婉莹仙长的身边去,你要记住,先天灵物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生来活得便比我们长,凡人修行二十年间,若是修为不够,躯体便会衰老,可他们呢,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够,就四十年。”
怜怜背着光,面孔藏在暗处,教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但她的话,一字一句的传到了萼茵的耳中。
“他们有那么长的时间,而我们没有。”
“我们没有,便只能靠天赋去追。”
“你有天赋,你能追得上这山上所有的先天灵物。”
“到了那时,你就再也不用弯折你的腿,再也不用向他们祈求。”
怜怜转过身去,半携半抱着萼茵,阳光照映着她带着细细纹路的脸,她的眼中隐隐好似有水光。
萼茵愣愣地望着那水光,伸手想拭去怜怜的泪。
她的手被怜怜抓在手中,这已走过半生的中年女子含笑对萼茵道:“不要害怕,孩子,不要害怕。”
萼茵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斜阳,她眼中盛满金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许久后那个无需弯折的自己。
而那道分不清男女,低沉又含糊地声音又出现了,他在萼茵耳边呢喃道:“萼茵,你会是最强的。”
残阳余火,金乌西坠,而后复又自东方喷薄而出。
几缕晨光,穿破了重重的禁制与阵法,刺进了东阳峰上的小屋。
周灵伸手拦住光线,屈指弹出。
晨曦依旧是晨曦,并不因为这小小的灵气而产生改变,但这小屋内的禁制,却如同被什么击中一般,抖了一抖。
这已经是周灵困于此地不知第几个早晨了,可能已经过了几年,又可能早已超过这个数字。
一开始她还在衣衫上记录日出,而后渐渐地,周灵开始忘记这一天是否已经过去。
她开始记录另一种规律,这间小屋除了她,便只有另外两人会踏入,除此之外她并未再见过其他人。
如一会每隔几十日出现一次,每次出现便是不分由说的用精神力探入周灵体内,查探阿离的情况,而周灵也会勉力地反抗,可即便到现在,她仍旧没有成功过一次。
而后,如一出现的频率渐渐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婉莹,最近这段时间,她出现的比如一更多。
周灵试探性地问过婉莹,如一为何回东阳峰的时间越来越少。
婉莹只露出忧愁的表情来,淡淡地答道,师兄另有要务。
什么要务,会让如一离开东阳峰的时间越来越久?周灵不得而知。
而婉莹来时不仅仅只是上门来查看阿离的近况,她还会带着许多奇珍异宝,她将这些瞧一眼就能知道其珍贵非凡的灵器,摆在周灵身下这张聚灵阵中。
灵器中是磅礴不息的灵气,周灵并不认识,但她能感受到那汹涌而至的力量,恐怕若是自己强行去触碰,便会被其锋芒所伤。
而她意识深处那颗狡黠的卵,并不管仙人们供奉的宝物们有多珍奇,它来者不拒,统统吞噬下腹,将其变做养分,使他的银河更为璀璨。
一开始,阿离的供奉仅仅是这东阳峰上的灵气,后来,婉莹开始供奉一些灵器以供阿离享用,到现在,阿离的主食变成了婉莹带来的灵器,东阳峰上的灵气,不过是它的餐后小食。
这转变意味着什么,周灵想,恐怕如一和婉莹都清楚。
东阳峰,已经无力继续再供奉龙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