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嘈杂依旧,可那声来自槐里侯府的声音却在曹操潘凤二人耳中却那般清晰,就仿佛声音主人贴在他们耳边言说一般。而话语当中的逐客意味,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掩饰。 “额……”曹操不免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位老领导一点都不念及自己为他效力的这点情分,面还没见到就粗口驱逐。 “潘兄,看样子皇甫老将军今日不太方便。要不……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面对曹操给出的台阶,潘凤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对于在他计划当中的第一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要是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他又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 “曹公,你先回去吧。我还是想再试一试。” 曹操本想再规劝两句,还想直接说出是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何进相邀,来让潘凤放弃在这死磕的想法。但看潘凤态度坚决,也就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拱手说了一句“明日我再来与潘兄相叙”,接着便转头离开了此处。 随即只剩潘凤一人立于敞开的大门之前,静静伫立。而直到天色渐晚,万家烟火的时候,潘凤都始终站的笔直,未曾越过门槛半步。 等到日薄西山,天色逐渐开始昏暗的时候。槐里侯府中终于有了动静,在此前来询问的那位中年人的侍奉下,两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老者谈笑着向着大门走来。 其中一位身材魁梧,高大挺拔,仿佛一棵不屈的松树,矗立在天地之间。另一位老者气质也相仿,只是多了几分书卷之气。 纵然穿着素衣,身上也并没有装配什么华贵的宝剑,潘凤也能隐约从他们二位身上感觉一种凛然的锋芒,此外还混杂许多诸如失意、和善和闲适之感,有一种莫名的沧桑之感。 潘凤知道,其中一位老者必定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标,虽然明白这可能是自己短时间仅有能够见到皇甫嵩本尊的机会,但潘凤还是没有贸然打搅二人的谈话,只是默默向一旁挪了两步,为二人让出道路。 而与潘凤猜测的一样,这两位老者,一位正是如今赋闲在府的皇甫嵩,而另一位则是和皇甫嵩有着过命之交,文武双全现任尚书的大儒卢植。 昔年平剿黄巾之乱时,卢植虽然屡获战功,但也因为与十常侍交恶被其中伤而含冤入狱。如果不是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黄巾之乱的皇甫嵩,不顾自己的前程为其求情,恐怕卢植早已冤死诏狱。 而如今六年过去,形势逆转,皇甫嵩彻底失势,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还念及昔日情分,恐怕这位帝国柱石也难以善终。但也因为惧怕十常侍的势力,朝中许多人都默默划清了皇甫嵩的距离。 唯有卢植等少数好友冒着性命之危也要往来。 唯有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 但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甫嵩也自知此世再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在京中表现的也十分低调,不仅清退了家中仆人,只留了一个远支的子侄在身旁照料。就连许多倾慕其为人想要来拜访的小辈,为了不受自己连累,皇甫嵩也都会厉声驳斥。 只是今日前来的这员小辈,却让皇甫嵩有些为难。 明明都被自己毫不留情厉声呵斥了,那位曹家小子都自讨没趣离去了,可这小子依旧立在府门之前。哪怕到了天色昏暗的时候,也没有离去,简直倔的像块石头。 虽然这性子倒是很对自己的胃口,骁将的境界在他这個年龄也算得上出色,可越是欣赏这位后辈,皇甫嵩就更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这位前途无量的后辈。 朝局黑暗,能心向正义已是殊为不易,自己这把老骨头就不要再拖人下水了。 而另一边的卢植,对自己这位老友的脾气秉性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对方是一旦下定决心便死都不愿悔改的臭倔性子。但相比起纯是军旅出身的皇甫嵩,从小还经受儒家教育的卢植心性还是要更加柔和一些,对于后辈的态度也是和善的多。 今日来拜访老友,遇见这样一位应当是军旅出身,又颇知礼数,同时自身实力也还算可以的小辈,卢植当时就起了惜才之意,想要劝说老友收徒承继衣钵。只是碍于如今的处境,也明白恐怕接洽反倒会耽误对方的前程,才没有劝谏老友。 而此刻发现这小辈竟还没有离去之时,心中在赞叹这份心性的同时,也不免想到了昔年艰难求学的自己。随即也就想到了自己那位才学盖世,但却因为惧怕外戚强权而留下污点,被正直之士不耻的师尊马融。 逆势而为固然愚蠢,但若是因此而背弃了心中之义,更是得不偿失。 少年英杰,自是要去尝试那不可为之事! 和老友继续闲谈几句,卢植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说“皇甫将军倒是遇上了一位好后辈。” 如此见外的称呼,让皇甫嵩不由一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位老友恐怕是起了劝说自己的想法,准备为今日登门这位小辈求情。 咳嗽一声,皇甫嵩装作糊涂的看向身旁的子侄,疑惑道“郦儿天资寻常,日后能做个闲散的富家翁便是不错了,更遑论什么好后辈。” 突然,皇甫嵩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看向了卢植,同样意有所指的说“难不成是卢植卢尚书又寻到了什么好苗子,又准备开门收徒了。” 面对卢植的规劝,皇甫嵩的意思也很明显: 老子不做坏人,想收你自己收。 面对老友的表态,卢植摇摇头,身为极有可能是十常侍下一个迫害的目标,自己如今可比这个赋闲在家的老头危险多了。 跟自己?到时候只怕是还要多出一副棺椁的钱。 反正自己话说了,皇甫嵩也明白自己的意见了,该怎么对这小子就看他自己的了。 摆摆手,卢植告别了老友,向着远处自己的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