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子孙四世内本不能入仕,可当初孝慈章太后做主,允的是抱山先生在儿孙一辈过继子嗣,既后来认在了抱山先生名下,也论不到这些。
许小侍出人头地,起来的第一样便是求到皇太女面前,要改回本姓,“殿下,奴本姓萧氏,既没了金家从中胁迫,那许卿臣的名字,奴也不好再使。”
他若是叫了许卿臣,不过一二年级,再提起萧榆大义,又有几人能高呼一声忠臣孝子?他得姓萧,挂着明晃晃的给世人提个醒,他祖父虽犯了事儿,可他兄长也是为国尽忠丢的性命!
他们萧家是做过错事儿,走错了路,站错了地儿,可知错能改,浪子回头,更是难得。
皇太女岂能不知许贵侍的那点子小心思,只是她立了个儒雅随和的名声,也不好直白回绝,便以退为进,随口哄道:“这些是驸马在管,名姓改或不改,孤说了,也不作数,得回头你去请驸马的意思,东宫这些琐事,都是他在做主的。”
许贵侍又求到常衎这里,自然得了个不允的答复。
“殿下都同意的事情,哥哥您又何必在这儿卡我脖子呢?”许贵侍说气话来还是从前那样的拿腔作势,他眉尾上扬,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剑眉,眉尾点了颗桃花痣,带着点儿雾里看花的精明劲儿。
“东宫规矩,既然已经记在了内务府衙门的名录上,各处签子留了备案,那便是不能改动的。”常衎吃着热茶,滚烫的潕气从盖碗上冒起。
“改不能改,殿下可是说了,都在哥哥你一句话的事儿。”许小侍笑着起身,掐腰站了站,好声好气同常衎打商量,“兄弟知道,哥哥心里有气,恼着呢,可从前那是金玉泽糊涂,自不量力的与哥哥冲撞,他做的祸事,却不与我相干啊,哥哥实在心里有气,不如这样,兄弟我今个儿给哥哥赔个不是,告饶做小,也叫哥哥心里消消火。”
他一口一个哥哥兄弟喊得亲近,知道的他是来求情,为自己走动,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酒席上吃醉了的莽汉,搁这儿攀交情呢。
“稀稀罕儿啊,小爷我就忙了几日,竟不知道家里老爷子在外头还养这个小的呢!”
只一句话,常衎脸上就见了笑,茶水也不吃了,放下杯盏,叫跟前人去拿崔世子爱吃的点心鲜货来,又让沏茶,要甜甜适口的花茶才好。
门帘打开,小宫女笑着将人迎进来,崔世子一身红艳艳的圆领袄子,束手都不急解开,进来就找他大哥哥要茶吃。
猛地一口热茶下口,烫的他龇牙咧嘴吐舌头,跳着脚埋怨他大哥哥吃的茶水太热,不受用。
“急猴子似的,我还不及说,你端着杯子就肚了。”常衎笑他,又让人取冰块来给他消火,兄弟俩坐下说话。
“刑部的差事可有清闲?你这一忙,宫里也去的少了,我今早请安,陛下还同我问起呢,说你公事是公事,可也得顾着些身子,别累着了。”
“姑妈疼我,大哥哥酸味儿了?”崔世子吃一大口凉茶,得意洋洋卖弄自己得宠的事实。
“单是姑妈疼你,我就不疼你了?”常衎笑他。
“大哥哥也疼。谁让小爷品貌俊秀,大哥哥不知道,那群花白胡子的老大人里头,我往里头一站,就是最夺目的一个。”崔世子自夸长得好看,眉飞色舞的样子,谁看了不感慨一声孩子气。
“清瘦不少,刑部是辛苦了些,李甫孽做事严谨在他手底下听差,没有不叫苦的。你要是觉得不适,我同你阿姐说说,给你换个清闲地儿。”崔世子清闲了这么多年,一上来就给放到李甫孽手底下受苦,陛下有陛下的打算,常衎这个做兄长的也有他的心疼。
崔世子吃一口果子摇头,“不要,案宗是枯燥了些,可我前几日跟着李大人去了几次现场,好家伙,尸山血海,只一眼晚上就叫人睡不着,一点点扒线索查真相,这可比遛鸟斗虫厉害多了。”
男孩子小时候谁没个万丈豪情的英雄梦?崔世子孩子性了些,陛下把他放道刑部衙门,叫李甫孽带着,也有偏袒考虑。
兄弟俩说了会子话,崔世子才抬抬眼皮,厌恶的瞥一目一旁还在低头行礼的许贵侍,“呵,这跟前儿还站着个人呢?一身灰扑扑的不打眼,但凡忽略一点儿,就瞧不见。”
东宫有规矩,贵侍们能用的服侍颜色都是定制,还是当年陈君后留下的条例,免得有不长眼的到储君面前卖弄,不成想,女帝为储君时对添置侧室一事严词拒绝,便是后来坐了帝位,也坚决不肯开选秀的口子。
陈君后费心思相处的这些,时至今日也不曾用上,倒是叫常衎承了这份情。
“起来吧,臊眉耷眼的晦气,本来天儿就凉,还使的着你这个碍眼的在跟前儿带縗神,许贵侍现下可是个尊贵的人儿,风头无二,连我也招惹不起,万一叫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不得给我扣上个迫害忠良胞弟的帽子,我胆小,可听不了那些。”
许贵侍仗着萧榆的事情,这些日子可没少在人前做戚戚状,引得不少从前与萧家有过交情的老臣可怜他境遇,再饶带几句卖常衎这个皇驸马的不是,崔世子把外头的话关上门来讲,一模一样的内容,这会儿却是在打许贵侍的脸面。
“世子爷严重了,奴不敢的。”许贵侍小声为自己分辨。崔世子不同于皇驸马,他没有钳制,混不吝的性子,名声在外,历来只有他磨人的份儿。
“矫揉造作,弱柳之姿,摇曳生风,也就是爷少去梧桐街那些子地方,若是换做旁人,看你搁这儿娇滴滴的一声,再有个豢养兔客的毛病,一时昏了头,祸害了你的清白,岂不叫整个东宫跟着丢脸?”
“世子爷过于折辱人了吧!”许贵侍声音都哽咽起来。
崔世子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翘起二郎腿,笑着挑眉,“昨儿吃酒的时候爷还听一人说了个荤话,‘眼尾发红,泫然欲泣’不是等着承宠便是做好了承宠的准备。为着我阿姐着想,也为这东宫的体面着想,许贵侍日后出门走动,可千万别跟今儿个似的动不动就红了眼圈。要不……叫人笑话。”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许贵侍是真的哭了,他半真半假的装疯卖傻行径,在皇太女面前吃得开,就是皇驸马也不能撕破脸与他为难,偏偏就碰上了崔世子,天煞的克星,简直是把他的体面踩在脚底下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