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世……世子爷!”赵婷婷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面前站着的崔世子她认识。她父亲官拜黄门郎,宫里的大小宴席她也曾受邀,怡亲王府的世子爷总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个。
诗词文章样样精通,乐器一类亦略懂一二,他又待妻女极好,为世间男儿少有的自持,除了坊间挂着个纨绔的名声不大好听,世家姑娘们哪个不羡慕那位世子妃的。
“你认识我?”崔世子止住了她要下地见礼的动作,叫了个丫鬟进来,扶她坐起,顺带让人将掳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救你这事儿得分怎么看,你老子嫌你肚子里孩子丢了赵家体面,他不肯你生,可爷瞧着倒是稀罕,你把娃娃生下来,爷替你做主,叫他认祖归宗。赵姑娘,你也是知道的,爷跟金家不对付,能给金家老儿添堵的事儿,爷一向乐意之至。”崔世子一向举止荒诞,他说这话,倒不叫人惊讶。
赵婷婷攥着帕子哭,崔世子见她有动摇之情,接着道:“到底是一条性命,金家如今是惦记着攀高枝儿,嘴上说不稀罕,可高枝儿是那么容易攀的?”
崔世子靠在椅背上,打扇子慢悠悠地摇:“退一万步言,也是那人辜负你在先,他家位高权重,你爹娘老子也不敢替你做主,可谁不是簪缨世家里头精细长起来的呢?过错是两个人的,如今可只有你一个人担了责任。”
“赵姑娘,你甘心么?”
赵婷婷哭声渐胜,一声哀嚎,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在这一刻倾泻。
所有人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祸害,不该生出来,母亲哭着要她为兄长的前程让步,父亲厉声呵斥,怪她误了自己的高官厚禄,可当初又是谁求着她摧眉折腰,顺从的坐上金家的小轿呢?
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好,就得要了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为了她好,就得教她逆来顺受任人摆布的做个提线木偶……
甘心么?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赵婷婷拂开两个丫鬟,跪步到崔世子面前磕头:“我愿为世子爷马前效力,求世子爷护我孩子性命。”
崔世子心下安定,与门外站着的常衎对视一眼,嘴角不禁牵起一抹浅笑。
有念想就成,人有了念想,就死不了了。
富里巷是京都城贩夫走卒们聚集的地方,穷苦人家远到京都,赁不起安定住所,几文钱在鸡毛店里讲究几日,也是常事,人多眼杂,并不适合安胎。长生脑袋瓜子活络,提起了城郊一处尼姑庵清净,庵里的师太每年来府里支一千两的香油钱,再不应外头的打醮。
“这事儿你亲自盯着,有丁点儿差池,爷拿你是问。”
长生领差事,赶天明套车马送赵家小姐出城。
夤夜更深,天玑营里的官司才有了个了断,押了几个闹事的撂地艺人,高阳书院的宋夫子亲自将念书的学子领了回去,其余受冲撞遭了灾的,由书院出银子赔偿,两下和解,各退一步,不再追究。
还有一户姓赵的大人家里趁乱进了贼人,说是丢了千金贵重的宝贝,也由书院出面,补了他家赔偿。
消息传到崔世子耳朵里,他笑的前俯后仰,得意洋洋冲常衎卖弄:“我就说吧,天玑营那群懒货都是不沾手的滑溜,有人出面替他们调解,他们巴不得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都翻出来一并理了呢。”
京都的地方官不好做,东家长李家短,背地里怎么议论都成,可撕开了遮羞布脸儿对着脸儿,不争个你死我活高下立断,出了天玑营的大门就有人戳你脊梁骨骂你窝囊好欺。
冯希盘地头似的窝在那个位置坐了几年的统领,这些糊弄人的手段,再没比他更娴熟的了。
常衎也笑,摇头唏嘘:“在岛上时,母亲还常念着宋家的风骨。曩昔文坛盛况,宋大儒收女弟子苏红,鹿鸣宴上作《狸奴序》,为天下寒门学子广求得念书识理的圣贤之路,后来宋大儒仙逝,母亲还写了祭文悼念。”他扼腕兴嗟,“可惜了。”
这一类事情崔世子见得多了,反倒看的透彻:“咱们犯不着替人家思虑,小宋夫子三四年前就卧病在床,管不得书院的事情了,他那两个儿子一个金玉其外,一个败絮其中。一个赛一个的平庸无能,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子,如今能维持着书院的经营,不过是仗着夫子们的本钱。再捎带几年,年长的几位夫子请辞还乡,有的是笑话闹呢。”
宋家出了两代大儒,已经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了。
“盲眼无珠,也是他老子娘没个算计。”且不说书香门第、清流世家了,就是寻常老百姓多置两亩地,多添一间屋,都要惦记着后辈儿孙的前程,小宋夫子念书上是个好本事,教训子孙却不得法子。
崔世子吃茶的动作顿住,面色也正经起来:“这话咱们俩关起门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屋子,大哥哥可得慎言。”陛下与君后那可都是前年的狐狸修成的精,瞧见点儿火星子,恨不得借芭蕉扇来催火呢。
常衎本就是刻意说这些话来探他的口风,见他谨慎,便笑着改口:“怪我忘乎了,以后不提这些。”
又说起织造司送了喜服来,常衎爱热闹,欢欢喜喜的嚷着去前头试衣裳。
赵家丢了女儿,赵霖衝私下里往天玑营衙门去了两回,冯希揣着明白装糊涂,跟套了磨的驴子似的,原地跟他打转转,绕一大圈,最后给赵家出主意,让他家找高阳书院再议一议。
议一议?议什么?他又不是为了讹宋家那点子银钱!
实在没法子了,赵霖衝不好同高阳书院翻脸,临近东宫大礼,更不敢把事情闹大了叫金家那边知道。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心一横,索性叫人到官府给赵婷婷报了恶疾病逝,私下里再慢慢使人去寻。
赵家先是进贼,没几日便死了女儿,听到点儿风声的人难免要揣测一番,以讹传讹之下,故事就变成了赵家小姐受贼人所辱,为保名节,以死明志。
正值今上废女子禁锢腐朽之道,京都城里的贞节牌坊都拆了个精光,赵霖衝乃天子近臣,他家的女儿胆敢违背上谕,丢性命也要守旧礼,言官们的笔尖子戳来,赵霖衝哑巴吃黄连,生生认下了罪名。
夜深人静,金家叫人来传口信,对赵霖衝好一番宽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