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情愫在空气中浓密,“我是说,急着想叫我亲你。”他一定是故意解释出来的。
不等皇太女开口,男人便如约在她唇上咬了一下,贴着她面笑:“亲过了。就是想问问你,可如意否?”
他满目星辉,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只惊鸿一瞥,便叫她余生惊艳。
那年,她母亲才继承大统,处置了撕扯百余年的党政之乱,平北绒、定胡斯、大余三处属国,另在南平州开荒屯粮,不消三二年,西瓦军南征便能攻下昭南,一统西北之地。
蓄势勃发的王朝是无比的强盛,女帝恩泽天下,百姓富足,上下一心,连年幼的她也领了份儿不错的美差——与帽儿岛谈定火器购买的事项。
马车的銮铃像一对聒噪的雀儿,一路吵得人头昏脑涨。
她束发簪珠,扶着十舅舅的大手,跳下杌凳,拍了拍腰里的佩剑,脊背挺拔的像个翩翩公子哥儿。
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中,踩过吱吱呀呀的横版桥,汹涌的湿气扑面而来,湿气中带着海风的清鲜,海风之后,站着一清隽少年,生着一双桃花眸,妖精似的面上没有半点儿情绪,她笑着上前同他问好,好一会儿,那少年才木讷作答。
真呆,像块儿不解风情的破石头。
可那块儿破石头冲她笑的时候,就像妖精张开了大口,他只需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笑,她就自觉自愿的上钩了。
“你真好看,他日我做了皇帝,必立你为后,这批货再低两成如何?”她学着姑妈宠幸那些男宠时的样子,笑嘻嘻地捏起那妖精的下颌,垫脚在他面上轻轻一啄,盯着看他耳朵慢慢染上了红晕,得意满满。
妖精好像受到了惊吓,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眼睛微微眯起,伸手摸了摸唇上沾着的口脂,抿进嘴里。
“你这买卖听起来倒是公允。”少年笑的一脸无害,“只是,你得给我打个欠条,墨吃了纸,清清楚楚的,日后也好是个凭证。”
他欺她年幼无知,少见世面,不明白人心险恶,更不知道落了印的凭证,是死契。
她的小春天啊,从小就是个花花肠子的坏胚子。
“疏于技巧,不过尔尔。”她赌气道。
“那……还能再学,殿下……可愿教我?”
“念你有上进之心,孤……准了。”
胆大的姑娘倾身上前,纁玄交叠,负责且认真的与他探讨如意之策。
同样的喜烛明亮,金贵侍面有苦笑的立于门畔。中宫指来的掌事太监在隔间外禀话:“贵侍,殿下在那边歇下了,天色已晚,贵侍也早些安寝吧。”
金贵侍顺声应下,倚桌抱臂,看着身旁的陪嫁小君笑言:“看见了吧,那人得宠着呢,可不好对付。你若是怕了,今日我尚能做主,叫他们送你回去,没趟进这趟浑水里头,你还有脱身的时候。”等进了这趟浑水,饶是他要放人,祖父那里也是不肯的。
“多谢贵侍好意。”那小侍笑着垂首,语气缓缓,“奈何我是个无所顾忌的性子,幼时家中祖父斥我是个‘高脚车货’,如今年岁愈曾,胆子也是跟着身量长,便是鬼神罗刹,也不曾有惧。”
他啊,打一出生就已经进了这趟浑水。
皮肉骨血里挂着牵连呢,扯不断,剜不去,浑水里流淌着腐骨的恶,吞没了他的祖父,他的曾叔公,连同着那些肮脏又抓不住的清流之名。
他折了傲骨,怯懦从断掉的骨头缝里生出,教他疼的欲死欲生,自此化作伥鬼。
他亲眼看着那些追兵一枪囊死了母亲,二哥跌倒,在马蹄下哀嚎,闹市之中无人敢上前搭救,白姨娘解开衣领,露出那抹殷红小衫,一如京都梧桐街上最卑贱的妓子,而他,胆小,怯懦,抱着白姨娘塞给他的最后几文钱,就藏着那肮脏的鸡笼之后。
白姨娘曾是父亲最疼爱的姨娘,连母亲也要让她三分,那时却像是一块破布,躺在泥泞尘土之中。
他胆小啊,妄图在罅隙中苟且偷生。卑贱!他才是那块卑贱的破布。
“呵,你心性沉稳便好。”金贵侍嗤声冷笑,祖父给的这个小侍他不喜欢,打第一眼就不喜欢。
分明是一般大小的年纪,家里的弟兄,书院同窗好友,哪个不是爱说爱笑的性子,纵使性子斯文一些的,也有高兴失态的时候,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嘛。
这个小侍却像一潭死水,分明一言一行都带着丝无赖味儿的僭越,可他眼里失了光,像块没有生机的腐木。
真不讨喜。
金贵侍懒懒打个哈欠,再愤愤望一眼那处灯火繁华,左右祖父那里是有主意的,只要这人能帮自己拢住殿下的心,木头也就木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