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张嘴在耳朵边嗡嗡。”知道的是朝堂议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牛圈里发了疯。
女帝闻言,忖了片刻,招手叫小胡总管拟旨:“应城提督赵慈,丁忧还乡,现补王世秋……”话说到一半儿,女帝又摇头推了这句,“王世秋、不顶用,就补个够分量的,赵霖衝吧,二品京官外放,又给他加官进爵,还是个实差,且体面呢。”
小胡总管执笔追问:“补赵霖衝去应城,那陛下跟前的人手可就短了。开春贬了两位参知政事,又外放了中书郎左简,挑挑拣拣,再扔出去这个,怕是要从内阁调人了。”
天子近侍,数量不需太多,可也不能一个不剩。
女帝看一眼常衎,笑笑说了个名字出来:“那就叫严胜过来,那老小子诗念的好,叫他给朕看库房委屈了,不如赏他个黄门郎做,他孝顺,朕看着也如意。”
严胜行军打仗上有过人之处不假,可说他诗念得好,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兵部抄送的文书有时也递进宫里来,看着严胜的签字,女帝从前还笑过跟‘鸡爪爬’似的呢。
小胡总管领命,拟好了旨意,呈于女帝看,得了首肯,才叫人抄送中书省。
皇太女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女帝多顾全大局,严刑责过,更是慎之又慎,皇太女应该是随了君后。
赵霖衝赴任第二日,言官上谏,王世秋停妻再娶,当年金榜之下,他为攀附权贵,以假死脱身,弃糟糠之妻与无辜婴孩于不顾,如今他妻子上京,擂登天鼓,硬生生抗下了五十棍,也要讨个公道天理出来。
消息即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原先嚷嚷斗南平州的事情,这会儿也没人敢再多嘴了。停妻再娶自古就是重罪。便是前朝昏悖,此一项也有明令禁止,停妻再娶者,男子流放三年,偿先妻百金,再取之妻流放一年,偿先妻百金。
女帝着李甫孽编纂《新明律令》,户婚一类,对此等罪罚更甚严酷,停妻另娶,斩立决,再取之妻知情者,斩立决,若不知情,则两下和离,另至慈幼局劳役半载。
此一案倘若坐实,王世秋必是要掉脑袋的。至与招赘他的那户,不是旁人,正是金阁老金家的宗亲,同根同枝,无有半点儿推脱的关系。
“求殿下为那民妇主持公道,为国法尊!”
言官声音洪亮,谏言如泣,一字一句,在太和殿上回荡。
皇太女端坐在龙椅一侧,若有所思的盯着跪着的言官,目光一挪,又看向同样跪下来的金阁老。
笑着叫二人起身,“想必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小太监上前搀那言官与金阁老站起,皇太女慈眉善目,抚了抚腕上的镯子,笑着又道:“登天鼓响,那是老百姓舍了命都要告的状,这事儿孤得管啊。”
金阁老心下一颤,果然听见皇太女继续道:“好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案子处置起来容易得很,《新明律令》里不都写的清清楚楚,确有其事,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国法里怎么定论,咱们就怎么依着来。”
皇太女顿了一下,失笑缓了缓语气:“当然,若是那民妇谎报,《新明律令》里也写的清楚,抄家灭族,旁支宗亲,一个也逃不掉。”
皇太女看似是在说敲登天鼓鸣冤的妇人,可那些笑吟吟的话听在金阁老耳朵里,却好似字字句句,都是刻意说给他听呢。
是敲打?还是……
金嘉阳偷偷抬头,望向高位之上的女子。却不料,那人也在看他。
“太傅觉得孤这般处置可好?”皇太女笑着询问。
“殿下处置的极好。”金阁老躬身行礼,一颗脑袋重重垂下,低到卑微之处。
皇太女正经点头,表示很满意他的答复,“既然太傅也觉得孤这主意好,那就这么着吧。”她环视一圈,从人群中点了个名字,“秦元良何在?”
金阁老低着脑袋一颤,清流一派也纷纷瞠目。
大理寺卿秦元良,乃宗室出身,论辈分干系,怡亲王还得喊他一声小舅舅呢。秦元良辈分高,又盘踞大理寺数十年之久,手上断过的案子没有八百也得一千,什么啃不动的硬骨头,只要到了他的手里,熬不过三日,就能真相大白。
皇太女叫秦元良出来断王世秋停妻再娶一案,就差没直白白这会儿就砍了王世秋的脑袋。
“大理寺断案有经验,也有手段,这差事满朝文武都盯着呢,孤把它交给你,秦大人可得给孤仔细的办。”
秦元良视真相为性命,叫他包庇罪过,好比是叫怡亲王府的崔世子科举拿个状元一样艰难。
“臣领旨。”
秦元良叩首接下差事,正要起身,忽又想到了什么,膝盖一软,跪着又磕了个头,补上一句,“必不负殿下之意。”
皇太女舒笑,还是她舅舅眼光好,这大理寺卿是个聪明人,会办案,更会审人。
秦元良秦大人一句‘必不负殿下之意’,金阁老书房的灯火亮了一夜。
次日一早,天微微亮,太阳还没升起,月亮影绰绰挂在东边,天街闹市上一架马车冲撞了轿子,前头的轿夫当即在马蹄底下丢了命,巧不巧,轿子里坐着的正是要赶早朝的金阁老金嘉阳。
巡防营差官赶到,金家的轿子劈了一半儿,按住了马车上坐着的那家,将头破血流的金阁老从轿子底下抬了出来。
“老奸成精,可惜是个糊涂精。”怡亲王笑着催棋,急不可待的又落下一子。
皇太女看面前局势渐微,悔棋就要耍赖:“舅舅……好豆豆,再悔一次,最后一次了,您让着我嘛。”
怡亲王才不信她的鬼话,一个时辰可让了她十多步了,每回都说是最后一次,“落子无悔,再动,打你小爪子。”
皇太女不情愿的将棋子放回原处,趁她舅舅眼不瞥的功夫,又从别处摸走一子,做不服气道:“不让就不让,小气。”
“嗯?小黄毛丫头,讨打是吧?”怡亲王笑着骂她,眼睛再放到棋盘上,看了一会儿不禁眉头皱起,他明明记得白子已经没有活路了啊,怎么不提防的一处还能豁然开朗?
皇太女干脆利落的放下白子,枯木逢春,白龙陡然而立,支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