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窑子的款儿呢。”冯袂撇嘴指了指自己,摇头直道不成,“咱们小家子气了,比不过,真比不过。”
常衎笑着把方才倒的那杯茶水递给他:“上好的茉莉呢,清心去火,你吃一杯,消消气。”
冯袂不客气地接过,咕咚咕咚两饮,喝了个干净,啧舌再来卖功:“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咱们那虎威营选的偏僻,明明紧挨着繁华的平江府,偏头一任振远大将军心神清明,选了个人走马跑,十八里外不见鸟的山凹凹,弟兄们过得苦啊。”
“嗯。”
常衎虚虚应他,并不接他话茬。
冯袂继续道:“苦是苦了点儿,但是清净,咱们做兵械一类,十里虎口崖连绵百十座山头,都是咱虎威营的,前一任振远大将军慧眼如炬,这地儿,选的极好。”
虎威营是在萧二爷手里建起来的,冯袂同着人儿子说人话说,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就差没嘣人脸上了。
“那爷疼疼咱们,方才送出去的开销,爷给报了?”冯袂试探地说出目的。
常衎面上笑意更胜:“冯将军既有天玑营这道门路,京城的事情,自然也有耳闻吧。”
“但当涉猎,草草知道点儿皮毛,也是不多。”冯袂客气道。
“那,将军可知我的出身来历?”
冯袂眼珠子滴溜溜转,一时间猜不到这位小主子有什么故事要演,脑袋里转了一百转,想了个妥帖的回答:“咱们萧二爷的公子,必是人中龙凤,将门……”
常衎竖起一根手指,摇头制止他拍马屁的长篇大论:“将军知道我父亲姓萧,可知我母亲姓氏?”
常衎点到为止,起身为冯袂面前的空杯子里添茶,幽幽说道:“十里虎口崖虽好,将军却也得悠着点儿。”
常家祖籍平江,平江富庶之地,鱼米之乡,适逢战乱,粮棉的买卖更是拢得天下财富。
时有歌谣传唱“平江首富美娇娘,常家得了个女财神,买金买银买将军,东海来了老龙王,叩首便拜认闺女,金也满满银满满,并蒂牡丹两府开。”
歌中的并蒂牡丹,指的是青州辛家与平江府常家,辛家女公子辛荣嫁进了崔家,为平嘉帝所用,后来崔家得势,便是如今盛宠在身的怡亲王府,辛氏便是如今的怡亲王妃。
而常家却傲骨一身,拒了朝廷招安,平嘉帝近侍黄、丘二位大人惨死平江。
平嘉帝万丈怒火,以私通外敌的罪名,调邵武督军,剿常氏一族,常家女公子借水遁逃至邵武城,带着崔家印信,求到了邵武林老太傅面前,才保下了性命,后经梧州出海,在帽儿岛落定。
后平嘉帝欲发兵东征,朝廷旨意尚未颁布,平江府便风声大起,都道十里虎口崖下藏了百吨黑/火/药,只待朝廷的东征军出海,十里虎口崖必炸,没了连绵山脉阻隔,往北有白龟湖、玄武湖两大水域,南下地势平坦,开山之势,地动山摇,届时百姓死伤无数,更甚人间炼狱。
加之崔家废了大力气在京都活动,谏言又添民愤,此事才不了了之。
冯袂脸上青白交加,十里虎口崖,他可太熟悉了。
“小的失言。”冯袂双手合十,作揖道歉。
常衎眼神垂了垂,看一眼面前的茶水,冯袂乖巧一饮而尽,恐这位小爷再拿自己开涮,指了指外头,竖耳朵仔细听起了动静。
“这货叫苏赫。”生怕常衎不知来人姓名,冯袂殷勤介绍,“他老子人称一声苏六爷,那可是南平州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
苏恒苏六爷,女帝尚在云中时,便指了苏恒在南平州开荒立业,迁相州灾民西行,几十年来,好容易才扎根稳住了民心。苏恒有大功,却也无大功绩。民心安定,可百姓富足尚不能够,更不必说在南平州建仓储量一事了。
“吃个花酒,铺张浪费,可值不当冯兄那两锭黄白。”常衎道。
冯袂老神在在:“爷急什么,再听听也不迟。”
没多会儿,底下又上来一人,幞头青袍,不像是书生,倒像是个买卖人打扮,隔着栅门,瞧不大清楚脸上模样,一瞬走过,门缝里只隐约看见留着一脸大胡子。
“他是个北绒人。”
“你也认识?”常衎讶然。
冯袂摇头:“不认识。”他一直在平江府山里猫着,别说是北绒人了,就是京都城里的几家子他都记不全乎,“小的鼻子灵,后头来的这个吃牛羊肉长大的,小的跟他们打过仗,一闻就知道。”
冯袂拍拍常衎的手,熟门熟路领着他进里间,绕过一面高高的屏风,避开一株硕大盆景,前面连廊,竟是与苏赫几人所在的屋子相连,“八百两银子得来了,您要是瞧我机灵,就给报了吧。”他在平江府苦钱不容易啊,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好几个月的俸禄呢。
常衎笑笑不应,反倒小声问他:“冯兄口渴么?还要吃茶么?”
要不来钱,冯袂不再多嘴,拉着他躲在了花木后的富贵天香屏风后面,贴廊柱而立,丝竹悦耳,却也能听得清那二人的讲话。
一个时辰后,北绒男人春光满面离去,苏赫撵走了琴师一众,吟啭声渐起,冯袂拉着常衎原路回先前的屋子。
常衎像是倒茶倒顺手了,再添一杯,请冯袂来吃。
“爷您走南闯北,北蛮话也听得懂吧。”
“略知一二。”常衎点头。
冯袂咧嘴长叹一口气:“得,小的这银子不白花,可是请对人了。”他要找人证,还得找个能听得懂北绒话的人证,想破了脑袋,才想到走崔世子的门路,请这位爷来。
常衎听完了该听的东西,起身也要离去,他走到门口,又回来好奇问了一句:“冯兄连苏赫的马夫都能买通,又怎么不知今日之事,那位姓陈的主子也有一份儿?”
冯袂是陈志高的人,他要告发苏赫立功,总不该把自家主子也拖累进去吧?
冯袂顿笑,搓了搓脸上的络腮胡子,义正言辞:“圣人有言:弑君之贼,法所必讨。我虽没吃过几天墨汁,却也知道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儿。”
他言语至此,忽而又笑:“况且,未经三堂会审,今日之事,只是烦您来做个见证,咱们定不了他们的罪,也定不了他们话里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