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动诚恳,想让自己对所有物的掌控显得清晰,好祈求对方放她一马,及时踩灭导线。
可惜,男民警没反应,更瞧不出同情或怜悯。
五指山压身,求饶不再是上策。
许杏然尬然静坐,再次试探着搭声:“……我可以走了吗?”
“不着急,”民警手里的笔停下来,确认时间,“再等等。”
约莫十来分钟过去,耳后猝起一阵急促脚步,直冲许杏然。
这动静在派出所太寻常太微小,连插曲都算不上,许杏然早也入乡随俗,不再留心。
男民警却抬了头,视线越过许杏然:“来了?”
“您好,”在值班室站定,陈之叙整理了下跑乱的T恤下摆,“我刚刚接到电话——”
他的话断在转眸那瞬。
一旁,许杏然梗着脖颈,乌黑长发趁势滑落,只露出点月牙般白净的下颌线条。
但这并不妨碍陈之叙一眼看穿她。
“……许杏然?”
被叫到的人没有回头,倒像是被扇了耳光那般半偏身子,留个背影。
一时间,陈之叙慌张茫然掺半,原地无措。
无言过后,他带上缓和的笑意:“是你吧,许杏然。”
再熟悉不过的三字代号,带来许杏然生来未有的窒息感。
无穷大的难堪只如飓风,在胸腔内扫荡,挤压喘息空间。
许杏然的武器只剩那片密匝发丝,挡住全部脸面,好像这样就能抵抗风雨。
“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声音还在问,不顾她死活。
许杏然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发抖,她竭力克服,强烈的生理反应却已突破控制链。
“怎么了。”
脚步响起,背后的影子绕来膝前,声线覆上慌乱:“我吓到你了吗?”
陈之叙伸手想要扶她,许杏然醒神般找回五感,飞快侧身躲避。
女生静静坐在椅凳上,方才的战栗与苍白像是错觉。
不过,比起“坐”更像是蜷缩,椅面是支撑点,而她摇摇欲坠。陌生感扑面,吞咽几息,陈之叙再说不出更多话语。
收回悬停的手臂,陈之叙对上男民警微妙无比的表情。
他的表情在通知陈之叙,眼前是平生第一次见的戏码。
四目相视,民警清清嗓子:“陈之叙?”
“……是我。”
“咳,身份证出示一下。”
键盘声过后,民警想起什么。
他回挪记事本,径直掀摊开,和里头记着的数字串对照一番。
“还真是一个人。”
眼神聚焦,陈之叙皱眉盯向纸面。
应当是记事本的首页,清楚写着他的个人信息,详细到身份证号。
陈之叙情绪尚且平和:“电话里说的是这个?”
“是的。”
男民警又随便挑几页翻动,横线纸字迹满满,贴在上头的相片发出碎声:“你来看看,照片里是你吗。”
“是我。”
相片多是合影,有自拍有他拍,极少数单人照也全用陈之叙做主角。
两人贴着搂着,非要挤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笑。
方寸影像,框定那个怀念已久的世界。
感官都占据,人也要被拽回那些时刻。
陈之叙收回视线,握着额角扩几下:“怎么回事。”
三人挪到值班室大厅落座。
男民警三言两语道明事由,沉默开始无缝隙蔓延。拾到本子的好心人本想交至地铁站,翻看后被内容吓傻,径直转送派出所。
“照片,”陈之叙没偏头,凝视着桌面,“我以为你会扔掉。”
鸵鸟不会说话,民警代替回答:“是她的,她都承认了。”
“主要是……里面的内容您读过吗。”民警探身,把本子朝陈之叙推。
许杏然的字他见过,很清爽的字形,不会有大拉大扯的浮夸笔画。眼下,那些笔画落成他的名字,高频率出现,钻在纸页里龇牙咧嘴地嘲笑他。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成像,无关爱情,只有目的性极强的臆断与揣测。
记得很碎,每一页都带着日期。
没敢细看,陈之叙甩上本面,有种仓促的狼狈。
他转头找人,却不说记事本:“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许杏然指缘掐在包上,嘴巴像粘了浆糊,连鼻息都静音。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许杏然,”陈之叙释出短促的笑,“对你,我不会介意这种事。”
面前两人肯定认识,但男方明显不知情,估计被骗迷了眼。记事本里可没几句好话,就差直接辱骂了。
思及此,民警插话:“先生,这可能涉及个人隐私,您可以报案的。”
陈之叙只凝着许杏然——她面色平和,更无心虚,至今没分他一眼。
“不用,”他指指嫌疑人,徐徐吐字,“把她交给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