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 其实早成定局。 只有一点,那就是崇文帝和别人不一样,他心中比别人, 多存了一些“情”。 无论是对萧贵妃的情, 还是对萧南山的情。 萧贵妃就不用说了,这老头对自己的女人, 正经有情呢。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妃子, 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而对萧南山,除了这么多年相熟的情谊,还有一丝关键的愧疚。 因为萧南山, 绝大多数罪,其实都是为他背的。 老皇帝不是那种抛弃棋子, 心绪没有一点波澜的人。 或者说就是他想抛弃也不行, 萧南山作为他的触手,他身上沾的罪,很难不碰到他身上。 任何对萧南山的指控,都相当于在间接打他脸。 如果可以,崇文帝绝对不会想把萧南山,这样暴力清出局。 毕竟如果萧南山盖棺定论奸佞之名,他日史书上,他也免不了担上一个, 任用奸佞的昏君之名。 而当陆历昭这个点炸开后,崇文帝不是傻子, 立刻知道, 让萧南山安全退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么舍弃他,就成了一个不用想的决定。 决定做是做了, 但他肯定还需要一个人,给他做心理疏导。 而这个角色,由她来充当,再好不过了。 她是他的妻子,天生占着“情”的色彩,是一团柔顺的水流,最适宜在这个时候,填补这个刚强大男人的心灵漏洞。 所以她要为他开脱。 纵容萧南山犯下那么多罪,当然不是您的错了。 您没错,是萧南山辜负了您的信任,萧相也没错,是他的手下挟制他走上邪路。 您不也只是被蒙在其中嘛。 她要做出虽柔但坚的姿态。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您不必承担心理压力。 如果萧贵妃想怨恨,就让她来怨恨我。 把你的良心,放心地转给我保管吧。 最后还要给他一点发挥的空间。 一个皇帝哪里真的需要人保护,来个人给他个借口,说服自己就行了。 有了这么个借口,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做任何事了。 顺道还能反过来“保护”她,让他产生“你一个女人就躲在我身后吧”的责任感。 还是那句话,人永远会优先对自己付出过的东西,抱有期待和特殊感情,不管怎样,要让他产生付出的快感。 其实夫妻关系,和所有关系一样,就是一种相处关系而已。 只是很多女人,容易走入一种陷阱,那就是以为夫妻天然有情。 情这个玩意,本就是强者把玩的东西,绝对劣势,连人格都不必具有的女人,怎么能也沉湎这种东西,欺骗自己呢。 就像是萧贵妃,她搞错了一些事。 成为一个帝王的妻子,不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而是让他觉得你是他的妻子。 当然,就算萧贵妃搞对了,也没有什么用。 身为萧南山的女儿,她必然要跟着他爹一起,在这乱流中撕碎。 这样的急流,就算是爬到宰相这种位置,也只能身不由己。 此刻,袭红蕊甚至觉得,那位权倾一世的宰相,有点可怜…… “哒——” 袭红蕊猛然停住脚步。 等等,她在想什么? 她在觉得萧南山可怜? 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袭红蕊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突然想不太起,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至少,那时的她,绝对不会觉得一个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逼反两州百姓,让三万人成为流民的宰相,可怜吧。 为什么现在的她,居然能这么顺畅的,站在萧南山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呢? “娘娘,怎么了?”如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袭红蕊回头,就发现一群人,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这很正常,因为她是他们的头,所以他们会一直这样看着她。 然而当袭红蕊抬起手时,却只能喃喃一句:“太干净了……”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 只有袭红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手握权柄的手,绝对不应该如此干净,因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碾压过的巨轮,每一个触碰的人,都应该染上黏腻的血液和肉泥。 可因为站得太高了,所以这双手,居然可以保持得干干净净,肤如凝脂。 于是手的主人,便能轻而易举地觉得,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她试图在这双手上,找到过去的痕迹,但是不能。 所以她知道,过去的她,一定在过去冷笑——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一样的罪该万死。 你正在成为萧南山,还是林儆远呢? 袭红蕊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眼中一片狠厉。 可就算如此,你也别想审判我!!! …… 集言司刚开始筹备,没想到就迎来了第一棒。 关于陆历昭的一切,很快,就传遍了大梁城的每一个角落。 元和十一年,他还只是湖州的一个普通学子,虽不幸秋闱落榜,但也只能哀叹不幸。 然而放榜之日,书院传递中榜文章时,他才骇然发现,中榜的文章里,居然有他的文章。 那时候的他,实在太蠢了,几乎没有多想的,便去找那位学政理论。 学政只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手下给他取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