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垂着头,心底涌上一阵内疚。那晚突然听到曾燕父亲去世的消息时,她也是这个感觉,被深深的内疚感折磨得翻来覆去整晚没睡,后悔在曾燕大哭时,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过去抱抱她。再看到日记里那段话,她用笔重重地在上面划了好几道印子,还在旁边用小字补记了自己无法弥补的愧疚和歉意。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气恼,还净是恼自己,使得李含章的小腹像是被一只手来回翻扯的绞痛。 “很多人以为是我的主意,曾燕这个事。所以我就捐了一百块,这也是我的态度。不仅如此,我还得跟着他们一起抱怨两句,尽管可能会传到老郝耳朵里。但是没办法,我们年底考核是讲民主的,部门所有人都要打分的。”刘苗苗第一次,慢慢的,语重心长的,努力和李含章讲明个中道理。 “那我能做什么吗,苗苗姐。”李含章强忍不适,这两天持续加深的自责,像涟漪一样层层泛开,以至于自己这次的痛经比以往更加剧烈。李含章只考虑捐款这个行为会伤害曾燕的自尊心,但是她作为同事、室友、朋友,不能不参与,并且和尹一明商量了一个不多不少的数字,只求这个数字不要少得可怜,以免再一次伤到曾燕,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件事还会与刘苗苗产生关联。 “你要让部门其他人知道,你是代表了你们一届进来的其他小姐妹一起捐的,类似于感谢工会组织了这个事,大家都想为曾燕出点力,你不能抱怨领导,反而要感谢。你听懂了吗?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的行为会被人默许为是我的意思。”刘苗苗盯着李含章,像教女儿一样,用尽全部耐心一字一句的说。 “总之就是,这事不是我们起的头,但我们积极参与,感谢领导关怀。”李含章努力地理清思路,虽然她极其不愿意在人情世故上作文章。 “还行,不是真傻。脑子还够用。”刘苗苗这才放下心来,端起咖啡,靠着沙发,看向窗外,“你也喝点,喝完我们就该回去了。” 李含章端起咖啡,喝了一嘴的泡沫,赶紧拿纸巾擦了擦,用手抱着还热乎的杯身,似乎能缓解一丝丝疼痛。 “你能力很好的,很多老人都在我面前表扬过你。但你啊,李含章,我也是这几年在华兴吃了亏才学会多想一点,很多事没有那么简单的,你得长教训才行。”刘苗苗看着窗外说道。 李含章望向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手托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按着肚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哦,知道了。” 下班前惠诗棋在QQ上看到李含章的消息:“那个……考虑了一下,思豆姐还是不参与的好,我刚才去柜台办了转账给她,也不用退了。” 惠诗棋猜到这一定是刘苗苗的意思,李含章可没这么多心眼儿。上午贺颜不在的时候,刘苗苗和另一个姐姐一起来找她看过捐款登记表。 “行,这两百,我们一人一半。拜托李大小姐您省着点花,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呢!”惠诗棋线上回复了李含章一个无语的表情。 李含章有点感动,抬头往惠诗棋工位看了一眼,恰好惠诗棋也探头看向她,两个相视一笑,旋即变回严肃脸,生怕被其他人留意到。 曾燕周一早上七点过就到了行里,好在办公室一个人都还没有。曾燕把洗漱用品从行李箱拿出来,把箱子放在工位里,再从抽屉里找出她一直放在公司备用的衬衣,取下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挂,把身上的棉服脱了板板正正的披在椅背上,再拿上这一堆东西去洗手间洗漱换装。 曾燕仔细打量了镜中的自己,又把扎进腰里的衬衣从黑色裤子里拽出来,这样就不容易被看出自己没穿工装裤,拿沾湿的毛巾掸掸西服外套上的毛灰,再用擦手纸把皮鞋前前后后的擦擦干净,挂好工牌,打了卡,去食堂吃了早餐回来,才趴在桌子眯了一会儿。 等有早到的同事把办公区的灯全部打开后,曾燕这才起身,打开电脑,等电脑开机启动的空档,去茶水间把水杯洗干净,又带了点水回来给桌上的小绿植浇了水,接了满满一杯水,慢慢坐下,开始处理上周未完成的工作事项。 曾燕平时就不和同事打招呼,更没什么笑容,只有工作必须当面交流和沟通时,她才会不卑不亢、言简意赅地与对方公事公办。因此,部门同事陆续到办公室时,即使有人注意到已经坐在工位上的曾燕,也不会主动去关心这个看不出喜悲的冷面美人,没有一张热脸喜欢贴冷屁股,权力的冷屁股除外。曾燕在回来的车上已经想过了,她不需要任何的人关心,“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来看你笑话的”,更不需要那些居高临下的同情,“我可以处理好一切”。 从不在行里吃早餐,总是踩点到的惠诗棋,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站在曾燕工位的刘苗苗和李含章,还有只露出脑袋、正在小声说什么的曾燕,她马上快走两步。 “曾燕你这么快就回来上班?怎么样啊你?还好不?”办公室很安静,惠诗棋快走两步,凑到曾燕跟前,用绵软的广普十分关切的问道。 “谢谢。没事。”曾燕转头看了一眼惠诗棋,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好的喔。那一会儿再说。”惠诗棋留意到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拍了一下曾燕的肩膀,就往工位上了, “记得一会儿找王姐销假,再补一个假条,要找郝主任签字。你这种情况,行里有规定的,工资不会全扣,具体的请王姐帮你查一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说,曾燕。工作永远干不完的,上周急着要的已经让李含章帮着处理了,这两天没啥事,你就多休息,注意身体。”端着杯子的刘苗苗嘱咐了两句,就往茶水间去。 李含章有些心疼的注视着明显消瘦憔悴的曾燕,什么也没说。 曾燕看出来了,她轻轻地拽着李含章的手臂回工位去:“谢谢你了。上班吧。我没事。” 李含章鼻子一酸,回到工位后给尹一明发了条短信,尹一明回复:“好,晚上回去说。”这时,QQ列表上惠诗棋的头像在跳动。 “你们和曾燕说了吗,捐款的事?” “没有,我们也是刚到,就问了下她什么时候到的。” “那就好。我马上问问贺颜姐,看她怎么安排。” “对了,昨晚我和一明说了思豆姐那个钱,她给了我一百,说我们和曾燕一个宿舍,让你出不合适,你就不用给我了哈。” “行,我马上把表改一下。我就不跟着你们一起加多一百了,金额上周五已经给郝主任报过了。” “嗯嗯,你记得在我名字后面备注一下有三百是‘金融业务部尹一明’的哦。” “安啦,改了已经。” 李含章给刘苗苗发了短信,说明原委,就转过身,隔着挡板把两百块钱放在刘苗苗桌面上,立刻转身坐下,生怕引起旁人注意。刘苗苗正在读短信,瞟到视线里的两张百元大钞,头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