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上齐,四人默默吃饭,只有尹一明和惠诗棋偶尔评论一下菜品,李含章和曾燕一直没说话。 “含章,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你干嘛啦?我看你上周从长沙回来整个人就比较DOWN的喔。”惠诗棋吃得差不多了,抬头看向李含章。 “坐火车,硬座,坐得累了,这两天又例假,没啥事。”李含章冲惠诗棋笑笑,捧起碗喝了一口车仔面的面汤,犹豫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转头对着曾燕说:“那个,曾燕,那天对不起哦,我……”说着哽咽了,瞬间泛起眼泪花儿,自己又笑了一下,正打算继续说。 “你别这样。”曾燕见李含章这样,有点不知道所措,还有一点突如其来的感动,放下筷子,看着她。 “对不起。我没想到那晚……”李含章有些不知所措,左手挠了挠脸,努力地用笑意克制再一次暗涌的内疚。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天我也不对。”曾燕停顿了一下,低下头说:“农村有个说法,是父子连心吧。我那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暴躁的。”曾燕的眼神突然黯了下去。 惠诗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看看右看看,只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尹一明。 “没什么事,她俩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吵吵两句,下一秒就好了。”说完尹一明双手抱着奶茶喝了一口,观察两人的反应。 “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你尽管开口。”李含章弱弱地说。 “别人帮不了的,只能靠自己。”曾燕自尊的火焰又雄雄地燃烧了起来。 尹一明终于看出来了,除了李含章,别人说什么都不会错,唯独李含章,好心容易坏事,可能曾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将李含章作为了竞争者。 “含章,你这个月生活费还有吗?”尹一明想让李含章显得弱势些,期望以此缓和曾燕隐藏的情绪。 “有啊,我没什么要买的了。”李含章没想到这话锋转自己身上了。 “那这样,今天退的钱我帮你安排,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尹一明笑着看李含章。 “当然行啊,你是学金融的,就是我这点钱都不值当理财的。”李含章满口答应下来,但不懂尹一明要干嘛,本来她打算一会儿就用退的三百块把单买了,心里好受些。 “今天这顿饭从退给我们俩的钱里扣,剩下的交给曾燕当生活费,免得你手松把钱又乱花了,”尹一明转向曾燕,“曾燕,还是得你来安排生活才行,你不在家,我们俩一天三顿吃食堂,可馋你做的饭了。” 曾燕笑了一下:“没问题。明天我们就自己做着吃。今天还是AA吧。” “你们好麻烦喔,今天我叫你们来的,是我请的啦。要不就这样,别扯来别扯去的,把我退的钱也算进去咯,买单剩下的我当充你们宿舍的饭卡了,下次去你们宿舍吃饭OK不?曾燕你啥也别说了,这顿就当我们给你接风了,等你休息好了,你再多辛苦给我们做几顿地道湖南菜,我们也不和你客气!行不?”惠诗棋虽然脸上嫌弃,但她脑筋一转就明白尹一明的用意,有这笔生活费垫着,曾燕自己的那份钱可以缓到下个月发工资甚至更久以后补上。从第一次去她们宿舍吃饭,惠诗棋就察觉到了尹一明和李含章一直在成全曾燕的自尊心,只不过曾燕全然不知罢了。 “行,我替她俩表态了。”尹一明一直知道惠诗棋的脑筋好用,最近总算把那些小九九都用在正道上了,加分。 “可以。听一明的。你们喜欢吃我做的菜就好。”曾燕答应了。 “对了,我可要声明一下啊,一明和含章给我作证,本来我们仨,不对,是我们四个,刘思豆也想表达心意,我们都以为是匿名的,后来含章说内部的事还是不要刘思豆参与比较好,但那个数字呢已经报上去了,一明的意思,那两百她和含章分摊,我就……”惠诗棋突然想起金额的事,她也没要想到贺颜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竟然把捐款明细给到曾燕,早知道当时就多捐那一百好了。 “哦是的,思豆姐说想表示心意,就用我的名义……”李含章也想起刘思豆,连忙转达。 “那个不重要的。下次邀请刘思豆一起来宿舍吃饭。你们的心意都收到了。”曾燕还是那样淡淡的,看不清神色。 惠诗棋和李含章只好闭口不言。 尹一明冲曾燕点点头。虽然始终不好开口问到底办公室一共捐了多少钱,但估计是金额不会特别大,否则如果收与不收,都是别人的话柄,那倒不如收了缓解燃眉之急,权当借的,以后有的是还礼的机会,加倍还都可以。尤其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种有欠有还,有来有往,是拉拢人情的最好机会。 “诗棋,你开始说了那么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而且那个钱,我看了,差不多是我们五个月的工资了。”曾燕用吸管搅着剩下的茶底,低着头。 李含章没想到这么多,她看向尹一明,尹一明看向惠诗棋,惠诗棋点头以示确认。 曾燕依然低着头看着杯子,轻轻地抠着杯身,接着说道:“我只是在想啊,如果我收了这个钱,不要说五个月后,哪怕是五年后,只要我在行里呆一天,我就永远背着这个钱……将来我要吃个好的,穿个好的,用个好的,都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曾燕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们仨。 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正在用牙签的惠诗棋愣了一下,用手里的纸包着牙签,放在渣盘上。 李含章原本抱着抱枕,侧身倚着卡座,一直盯着地面发呆,听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曾燕,慢慢转过身,坐正。 正在吃鱼丸的尹一明,放下叉子,拿了一张纸,慢慢地擦了嘴,把纸折好放在桌上,按了按。 “我们家是穷,但人穷志不穷,”曾燕再一次把头低下,强忍泪水,紧紧地攥着杯子,“我爸说的。” 曾燕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她能早一点把攒的钱都寄回家里,她父亲也许就不会担心女儿在大城市拮据,也许就不用天都黑了还说服同伴多拉一趟活,也许就不会在山道转弯时看不清突然蹿出的羊,更不会因为拖拉机司机一个急打方向盘,就把坐在堆得高高的秸秆上的父亲给甩了出去…… 三人一言未发。 坐在曾燕对面的惠诗棋,轻轻地放了一张纸巾在曾燕面前。 沉默。 曾燕埋着头,用手擦干眼泪,深呼吸后,抬起头,仿佛刚才不曾哭过一样,语气坚定但却面无表情,像在安慰别人似的那样冷漠与疏离:“都会过去的。生活肯定是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