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一瞬间，整个寨子沸腾起来，无数的火把像群星一般汇聚到了寨门方向。
陆扬借着夜色，站在屋顶张望。
马上的人地滚落下地，抬一抬手回应了众人的欢呼，站了片刻，带着一身的风尘大步向内走去。火光下，那人身形瘦弱，作文士打扮，衣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晃悠着，倒像个落魄的书生，而非山寨的头领。
陆扬早便听人说起过这位四当家。他姓胡名林义，人称胡老四，并非出身绿林，武功粗浅，家世不明，身份不明，也不知是何处人氏，却是卧虎寨中仅次于寨主聂松的人物。
深夜匆忙赶回，这位四当家的自然不是急着回来睡觉的。陆扬悄悄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到了寨子的深处，面前的一间大屋灯火通明。
陆扬越过胡林义绕到了窗下，轻轻跃起勾住椽子，蜷缩到屋檐之下，借灯影遮掩身形，向屋内望去。
屋子不大，点着七八只火把，令人不很愉快的烟气从敞开的窗子飘了出来。而屋中的氛围，更是不怎么轻松，十数个人满满挤了一屋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正热闹。
“就凭你一句话，卧虎寨数十年的基业便轻易毁了，哪有这等道理！”说话的是个胖大的汉子，一手拄着长枪，一手把桌子拍得山响。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鼓噪起来，房顶的瓦都在颤。
面对着众人单独坐着的，是一个瘦削的白衣少女背影，在群情激昂彪形大汉之中显得更加的单薄无助，仿佛狂风中孤独飘飞的柳絮。
待得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少女缓缓开口道：“我不是来与你们吵架的。我是说过，此事之后旧怨一笔勾销，两不相欠。此次前来，我对诸位并无所求，只是一片不忍之心。话已经说到了，我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你们如何选择，与我毫不相干。对这件事卧虎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烦请大当家的给个话。”
众人目光汇聚处，一条铁塔般的大汉巍然端坐，一言不发。寨主聂松的声名，辉州境内也多少都是听说过的，更别说陆扬临行之前还向那小贩再三细问过卧虎寨的详情。
那坐在聂松旁边的胖大汉子，应是寨子的二当家，也是适才嚷得最起劲的一位。小贩也仅知其姓刘，一柄铁枪随身不离手，人称刘二。绿林多是山野莽夫，这便是真名也说不准。
此刻刘二站起身来，道：“大哥，你说句话吧。”
聂松仍然在沉吟着，胡林义已然一脚跨了进来，叫道：“大哥，使不得！”
一句话压下了所有躁动的声音，除了那少女，每个人都注视着门口。
聂松压下了一闪而过的惊喜之色，问道：“如何？”
胡林义冷冷地道：“大哥可知她是谁？”
“哦？”先开口的却是那少女，“四当家一路风尘，却不知江南乐否？”
胡林义吃了一惊：“你如何得知？”
少女轻轻一笑，道：“四当家，这个时候，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
聂松也道：“老四，这事我已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自己千里奔波得来的结果，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搁置了，胡林义噎了一下，道：“那大哥你的意思……”
聂松依然没有说话。
少女道：“没有太多时间了，望大当家早做决断。”
刘二将手中长枪往地上重重一顿，大声道：“姑娘把卧虎寨觑得也忒不堪了。要来便来，还怕了他不成？”他身形本就胖大，一柄铁枪也是异常的粗重长大，在这低矮的屋檐底下明显施展不开，显得颇为怪异。
少女偏过头来打量着他的长枪，微微一笑，道“二当家这般好枪法，自然是不怕的。”这话像是恭维，听来却怪怪的，尤其是，有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二窘得满面通红，便要发作。
聂松把脸一沉，道：“老二！”
刘二气鼓鼓把长枪一撂，自顾走了出去。
少女在后面道：“二当家莫要忘记了我的话……”
刘二早便走远了。
胡林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他便是这个脾气，姑娘莫怪。”
“无妨。”少女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片刻之前，一道黑影从那里闪过。
陆扬盯上了刘二，跃下屋檐，却听身后聂松道：“姑娘顾念卧虎寨安危，为何自己却不抽身早退？”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我终究是躲不掉的——有人来了。”
陆扬一愣，以为自己露了马脚，却不见厅上有异动，无心再听，转身跟着刘二去了。
聂松听了，却神色一变：“什么？寨中竟毫无觉察。”
“不信么？让人去找二当家吧。”
聂松担忧地道：“你可有把握？”
“放心，二当家性命无虞，最多不过吃些苦头罢了。”
话说到这里，便有小喽啰来报，说刘二没了踪影。
这次，所有人都沉默了。别人的话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言语终究没有实实在在的危险来得有力。
胡林义沉声道：“卧虎寨基业不存兄弟离散，都是因了你的缘故。”他之前虽不曾在场，也听下面人说了个大概，此刻得报，便知聂松已有决断，十数年相交的兄弟，各自的脾性都再清楚不过，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少女道：“四当家孑然一身，如何知道底下兄弟们拖家带口的苦处。若非逼不得已，哪个不想安安稳稳地度日。愿意南下的兄弟们，我自会好生安置，不愿去的，也有银两相赠，从此皆为良民，各自都有去处，如何比不得荒山落草？”
众人被她说中心事，一时静悄悄再无议论。
胡林义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淡淡一笑，负手行至门前，望了望夜色中的点点火光，长叹而去。
聂松道：“你这么说胡老四，他怕是拗不过这个弯儿来。”
“是我失言了。大当家的，时候不早了，下令吧。”
“那个人怎么办？”
少女道：“拖住他，别逼太紧。”
聂松微微皱了下眉。
少女知他担心什么，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