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荣笑了笑,“那日的情形你我都知道,带上我,公子便走不脱了。”
“我有愧于你。一直都是。”
“公子不必如此。”
“是我看错了人。那日若没有你,我不可能走得脱。”
“不过是尽属下的本分。”
薛谅一时没说话,半晌,又叹了口气:“你一直是这个样子。”
宁亦荣低头不语。
“听闻,他……把玄武交给了你。”
“不过是暂代而已。”
“那你可还欢喜?”
“有些吃力。”宁亦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是在——为谁做事?”
宁亦荣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薛谅苦笑:“我以为,我还能有机会补偿你。只是现在,他能许你的,我都许不了。”
“没有人许我什么。”
“所以,连你也要背弃我了吗?”薛谅一双眼睛映着摇摆不定的火光,一闪一闪,幽深难测。
“我不会出卖公子。”
“你不是贪图这些的人。我伤势未愈便冒险来见你,便是信你。”
“今夜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我不曾见过公子,也不知道公子的下落。”
“那么来日呢?”
宁亦荣躬身道:“来日请公子不必再信我。”
薛谅怔怔看着他。
“公子的伤不轻,深夜奔波劳顿,并不值当。”
“宁亦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是我一手提上来的,没有人会忘记,你以为能洗得干净?”
“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不明白!”
宁亦荣长叹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我寝食难安。是我贪生怕死,又眷恋权位,终究辜负了公子的栽培,每每想起,便惭愧万分。可是今夜公子回来见我,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山下恰好赶到的官兵,山上的那场大火,都是公子安排的,对么?”
“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那条逃生的栈道,也是公子命人毁去的,对么?”
薛谅愣了一下,一时未答。
“我猜,付堂主会出全力来救少主,是公子不曾料到的。官兵攻山,纯阳观被烧毁,再折损些人手,能很好地解释少主为何出了事情,青主那边便能交代得过去。但青龙中间横插一杠子,大约是打乱了公子的计划。”
“是。”
“于是公子想要脱身,却安排下了埋伏,只待玄武和刑堂撤出,便绝了青龙的退路,一切自有官兵善后。却没料到付堂主比公子想得还要决绝,早已安排下越英。”
“万般无奈之下,公子还有最后一条退路。若不是青龙逼迫得太紧,你我二人都能安然逃出。只是一样,虽然我们未能撤离,那条栈道仍旧是被烧毁了。公子并不曾下令改变计划,对么?”
薛谅不说话。
宁亦荣凄然道:“我们这些人,在公子眼里,究竟算什么?”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并非有意留你断后。”
“那么这大半个玄武呢?还有刑堂的精锐,悉数被困在这山上。”
“所以你是在怪我?我没有办法。越英那一刀只差半分便能要我的命,那时已无力顾及其他。”
宁亦荣笑了笑:“事有轻重缓急,该舍弃什么,公子自有决断。只是我们追随公子,却并不能没有私心。”
“今夜我从未见过公子,公子的生死,我也并不知晓。今夜之后,公子不必再记着我曾救过你,也莫再为难我。”
说完,宁亦荣将灯放在地下,躬身又行了一礼,慢慢向后退了几步,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亦荣——”
宁亦荣脚步一顿,却未回头,“公子说得对,我和公子的干系终究是洗不干净的。越英这些时候盯我盯得极紧,但凡有差池之处,或者是……一时寻不到我,便觉得我不安分,少不得要闹出来。我如果不在我该在的地方,疑到公子头上只是早晚的事情。当日断金峡上在场的不止我一个,只是别人没有想得起再回断金峡看一眼而已。那些痕迹,几天内总是无法抹净的,强用人力不过是欲盖弥彰。”
乔乔整个人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听着脚步声从身边过去。幸而宁亦荣走的时候并未提着灯笼,什么也不曾看见。
薛谅在那里站了很久。
有人在黑暗里低低地问:“公子,就这么放他走吗?”
没有人回答他。
脚步声渐渐远了,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