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仔细看着林识月的表情，见她这么干脆利落地同意，心头也隐隐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难道有诈？”
林识月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怎么比？”
周叔深吸了一口气，敛了其他心神：“我们轮番出题，直至一方回答不上来为止。”
“这可不算公平，若你出了些偏门的书，如什么药理书籍，那林姑娘回答不上来也是情有可原，不如由我们来出题？”郑端阳打断他的话，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你们出题？”
“对！好主意，我们书院中便常这么玩，我们看比赛的人一人出一题，你们抢答，我们共出十题，你们谁回答的多，谁就胜，如何？放心，我们绝不会出些许偏怪之处的。”董谦也赞同郑端阳的想法。
林识月垂着眼没什么想法。
周叔则将目光转向人群中，却发现不少书客的确是赞同他们的想法，似乎觉着有些有趣。看着他们的反应，周叔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定了定神，勉强同意了他们的说法。
“好，既然两位都没有意见，那就由我先出题，如何？”郑端阳轻咳一声，向前一步走。
“说吧。”林识月抬头看他，面色淡然。
“我衡朝诗派‘西风体’中，最出名的一首诗出自哪本诗集？”他问完这个问题便有些紧张地向林识月的方向看去，他已经想好了，林识月平日里拿在手上的多为诗集，对这个问题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但出乎他的意料，林识月对上他的视线，只浅笑了一下，却并未张口回答，只静静站在原地。
林识月的停顿让周叔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虚弱，他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冷笑着瞥了林识月一眼，自信向前一步，回答道：“《长风诗集》。”
郑端阳惊愕地看着林识月，似乎不理解她为何会回答不出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回答正确。”
随后他后撤一步，却依旧疑惑地盯着林识月，满脸不解。
周叔则瞥了她一眼，趾高气扬地道：“我就说女娃娃什么都不懂，还与我比什么，连‘西风体’都不清楚，读什么书。”
林识月没理他，面无表情：“下一位吧。”
周叔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只觉她是在强装镇定。
下一位从人群中站出来的是周家书铺的熟客，一个长须面色和蔼的老者，他咳嗽一声，徐徐开口：“请问两位，顾诚安的遗著《百诗校注》中，所注的第一首诗，是什么？”
周叔眉梢含喜——衡朝奉顾诚安为帝师，自然几乎人人都读过顾诚安，这道题算是简单至极。
但这位老者刚说完题目，周叔还来不及思考，一旁一句略带沙哑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梨花赞》。”
老者点头应是，周叔则不忿地看着林识月，只觉她这题算是运气好。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彻彻底底打破了他的设想。
第三道题，林识月重蹈覆辙，依旧缄默不语，却抬头轻轻看了周叔一眼，眼中嘲意明显。
周叔回答上来了问题，却在撞见她目光的那一刻，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故意的。
第四题，林识月还是一听完题目，就开口回答了问题，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机会。
第五题，她沉默；第六题，她没有思考立刻回答出来。
到第九题时，不仅仅是周叔，其他人也看出了端倪，即使现在两人回答出来的题目数量都是一样的，但明眼人似乎都感受出了林识月的气定神闲。
周叔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汗水。
他只觉自己像是被捉来把玩的老鼠，在钻进洞时被人扯着尾巴拉了出来，反反复复，有如折磨。
而屠刀终于砍了下来。
林识月微微启唇，和前面一样，一听完题目便报出了答案，连着第九题、第十题都是如此，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扬起，微笑看着周叔。
“周老板，承让了。”
“你......你！”周叔颤抖地用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她仿佛像看着妖怪，“你简直欺人太甚！”
“周老板怎么这么认为？周老板年龄胜过我许多，我自当是尊敬您才这么做的。”她笑笑，目光却落在了那群书客身上，“比试结束，诸位还有什么话说吗？”
一片沉默。
良久，才从那一堆书客中走出一位老者，恰恰是当时出第二题的那位老先生，他咳嗽了一声，对林识月行了一礼：“姑娘才智，我们心服口服了。”
这话像是个开关，刹那间打开了什么一般，有人甚至好奇地朝着望月书铺内走去，想看看林识月的书铺内究竟是什么样的。
有人向她道歉，有人则贺喜她，也有人惊叹她小小年纪为何会读过这么多书。
林识月全盘照收，都以微笑回应。
其中多少人是真心多少人是假意林识月不在意，她此举，只为造势。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她向远处看去。
或许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内，望月书铺已经能在整个洪洲城内，排上名号了。
她捻了捻手指：也不知寸碧那边，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
商止川坐在茶楼里，看完了整场比试。
汀舟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半晌，男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有趣。”
他品了口茶，颇有兴致地朝下方看去，想看清楚林识月的面容。
他隐约觉着那个女子的腔调非常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只好干脆放弃了这个打算。
“汀舟，你觉着呢？”
汀舟稳重地站在一旁：“□□多智，又有些脾性，不知是那户世家养出来的嫡女。”
商止川揉了揉太阳穴，慢慢露出些许势在必得的笑容来：“是个有意思的人，今日事后，洪洲城内或许是要热闹一番了，不知能否请她与我们一叙？”
汀舟愣了愣：“殿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