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之下仿佛冻结着千万年的老冰,他略刺耳地质问道,“然后伟大的预言家又会在什么时候送他们去死?”
你平静地回道,“我从来不会误导人去死。”
“是啊,你当然不会,你只是微笑着目送死里逃生的人再次跌入深渊,像猫戏弄老鼠一样,纯真而残酷。”
“你总是对我有误解,起码这次,我是救了他们吧?”
“抱歉......我只是......有些恐惧.......还有迷茫......”,芬格尔肩膀塌垮下来,悉数的尖锐如同被水泡软的白纸,疲惫再次覆盖了他的眼睛。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我以为你是那种啃着肯德基鸡腿,把丰田货车开得像赛车一样,直到车毁人亡才肯停下。”,你无躲无闪地望着芬格尔,“还是说,你想要松开油门了?”
“不可能。”,芬格尔立马斩钉截铁地否认,然后垂头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嘶哑着嗓音说道, “一条败犬是无所谓结局好坏的,对这个世界龇牙咧嘴也好,叩首求饶也罢,它原本应该这样残喘着腐烂死去。但有一天败犬遇见了月亮,月亮高高挂在天际,给败犬照亮了它从未看清的道路,于是败犬开始惶恐,它一边不知疲惫地前进着,一边质问自己是否有跟随月亮的资格,毕竟它已经一无所有。”
“只要活着,就不是一无所有,死亡是所有生物最大的财富,最珍贵的祭品就是一场美丽的死亡。”
“不是所有死亡都称心如意。”,芬格尔说道。
你盯着芬格尔微笑,漆黑的眼睛比世间任何神像还要神秘、还要孤傲,“那是能力不够的人才会说的话,就像一般观众只能被动跟随演出喜怒哀乐,而资本家却可以随意介入剧场,让剧情扭曲成自己喜欢的走向。”
“歌唱,还是舞蹈,悲剧,还是喜剧,生存,还是毁灭,都是由力量大的人说了算,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逻辑吗?”
你停顿了一下,话题突然跳跃,“要不要跳舞?”
“今晚适合跳舞。”,你补充了一句。
月光从云层下散开,黄金和蓝松石组成的耳坠摇晃在你的锁骨窝上,使底下那片肌肤闪动着难以忽视的光辉。
芬格尔松了一颗扣子,将衬衫袖口推上小臂,这个动作仿佛一个开关,他的脊背缓缓挺直,当一个探戈起舞的手势定型时,往日的神采已经奕奕吊在他的眉梢。
你们掌心相触,铿锵的节奏刚好从安珀馆方向传来,遥遥远远,留下一缕尾音。芬格尔臂膀绷紧,带你来了一个利落的摆头和旋转。
暗金闪动的鞋跟开始“哒哒”在鹅卵石上踩踏,礼服上密结珠络的配饰飞扬起来。你们顺着花圃小径,一路跳回安珀馆,大厅璀璨的水晶灯从沿路无数个小窗上斜射,在你赤/////裸的肩胛骨上流动光影。
又是一下空半拍,你们止住前进的步伐,交握的右手猛然摆向灯光照不到的拐角,当音乐再次响起,你们开始新一轮的交叉舞步。
舞蹈和阴影融为一体,交叠的剪影在安珀馆右侧的厚重石墙上急剧变动,提琴声淡了,人群远了,寂静的石廊内,只有你身上珠宝流苏摇曳不休,发出嘈嘈切切的闷声。
芬格尔体内无时无刻散发着冰川的幽凉,而他贴在后腰的手却灼热滚烫。
“你的手好烫。”,你抱怨。
“这话可不兴说啊。”,芬格尔带了一下你的腰,将你倒向左侧大腿。
在扭动的舞步中,仿佛有什么尖硬的东西磨砺着芬格尔的咽喉,那是他旧日记忆的忏悔和仇恨。一无所有的败犬最终将自己交了出去,跟随遥不可及的月亮走向无人知晓的结局。
最后他举起你旋转了好几圈,转得你的鞋子从脚跟滑落,深色裙摆起伏间,脚踝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弧线。
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警报响彻卡塞尔大学,夜幕中,所有建筑忽然亮了,静谧的黑暗彻底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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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报和脚步汇聚的声浪中,路明非迷迷糊糊跟随着诺诺,驾驶布加迪威龙来到校外山顶泉湖边上。
下了车,诺诺提着鞋子走在前面,轻轻地哼着一首歌,路明非亦步亦趋地跟着。*
四周漆黑,唯一的光源是他们身后布加迪的车灯,泉水反光,水面像是镀了一层银。诺诺选了一块岩石坐下,把脚伸入水中。她拿出手机放在旁边的岩石上,“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杀杀时间。”*
“那我说了你也要说才公平。”*
“嗯,”诺诺想了想,“等你生日时换我说。*
“一言为定!”*
于是路明非学着她的样,把腿猛地扎入水面,冰凉的水流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他从陈雯雯讲起,提到柳淼淼,从楚子航讲到赵孟华*,讲到后来声音逐渐低下、落轻。
诺诺一面听着,一面时不时点亮手机屏幕,锁屏上的时间跳了一下,变成9:14。
“好啦,走吧。”诺诺把手机收了起来。*
“嗯,好啊。”路明非摸不着头脑,但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你刚才在等谁么?”*
诺诺一愣,眯眯眼笑:“是啊,我在等人给我送礼物。”*
“现在不等了?”
“今天学校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应该等不到了吧。”,诺诺深了个懒腰。
突然她的动作凝滞了,像是得到某种神秘经验的启示,她缓慢放下手臂,目光望向来时的公路,那里没有安装路灯,夜晚和阴云模糊了一切界线,只有树枝发出类似幡幔飘动的动响。
诺诺足足等待了一分钟,才见到一点豆大的灯光闪烁在通往山顶泉湖的公路上,缓缓放大,变成圆锥状的光束。
“这不就来了吗?”,她微笑。
你拿着一只手电向山顶,游丝在移动的光束中烟雾般起伏。沿路景象由于灯光照射,一瞬间恢复原本的色彩,又在你裙摆曳地后退回黑暗。
路明非觉得此刻他的脑海里升起了一颗苍白的月亮。
“再看眼珠子都掉地上咯。”
路明非激灵了一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小男孩无声出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