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芝加哥的途中,机舱在气流中轻幅摆动,你将路明非以为遗失的汉八方放回黑箱刀鞘,没做任何解释的打算。
你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在场所有人都紧闭双唇,一路插科打诨,但绝口不提七宗罪或是夏弥。
抵达卡塞尔大学,准备就绪的医疗部快速着手检查,依严重程度将伤者送进匹配的病房区。
情况可以说严重也不严重,受伤最重的楚子航样子看上去凄惨无比,原本燃烧着黄金瞳的位置只留下两个血窟窿,但也许是暴血后强制提升的修复力,并没有造成永生性的残疾。
从这天起,你接连几夜的做梦。梦里是你小时候还未掌握自己能力时的记忆,你的言灵带你穿过一条金色的河流,穿过时间、空间,随机出现在形形色色的人身边,在你离开后,错乱的命运线亦自动修复,抹去了那些人的记忆。
第一夜。
你做了这样一个梦。
你站在青草湿漉的墓地间,几缕白雾从草荚、灌木中飘动,如同亡者亲属的手帕,在黑色头纱下悄然带走泪光,一闪而逝。
你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不惊扰任何一个生灵,远处教堂塔顶的十字架在灰色天际缄默,没显露任何审判异端的预兆。微风贴着你的胸膛、四肢,如同吻上空气的唇。
你漫无目的地走动,来到深处一座竖立掩面天使雕塑的坟墓旁时,突然感到一股疲惫,于是靠在天使脚边开始沉睡。
半昏半醒间,青苔爬上雕塑垂眸、浅灰色的面庞,偶尔有白鸟振翅掠过,羽毛左右飘荡,穿过你手心落在地面。
直到一片草茎连续折断的窸窣声打断这份宁静,有人信步走近。
来者是一位穿黑西装的男孩,怀中一束纯白的圣母百合,花瓣上露珠冰冷,倒影着他黄金般的头发。
他必定是看见你了,脚步声迟疑地缓下。
“你是幽灵吗?”,他显得有些紧张,锃亮的小皮鞋在草皮上磨蹭,他踌躇片刻问道,随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寻找什么。
未果,他将头转回向你,一双强装镇定的眼睛,在晨光中蓝的几乎透明,“我听妈妈说,如果一个人生前有未了却的心愿,就会变成幽灵游荡人间。”
你搜刮动荡不清的记忆,得到的还是一团乱麻,你平静地告诉男孩这个事实。
“那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男孩攥着拳头,直视你的眼睛,诚恳说道,“我可以送你任何供品,直到你完成心愿,作为交换,你替我观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像你一样徘徊现世的幽灵。”
待第二天清晨,天色昏蓝,月亮坠在西边苍白,男孩提着两箱牛皮大包走来。他将包推至你面前,拉开拉链,里面满是冷光熠熠的黑珍珠。
男孩擦亮三根火柴扔了进去。
火光映着他额间乖顺的金发,使长睫毛的阴影堆积在眼下,“我听说东方人是这样祭祀亡者的。”
你摇头,表示并不需要这些。
第二个清晨,男孩带来了一袋盛满红色液体的金属瓶,大肚长颈,像中世纪炼金术用到的器皿。
你能感觉到那些不明液体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足够瞬间毁灭一座城市,但再次摇头。
“你想要什么呢?”,男孩困惑。
你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男孩沉思离去,接连几天都没出现,直到晨曦第九次抹亮墓碑,他捧着新摘的百合花束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你来啦。”,你说,“这次你准备了什么呢?”
男孩说道,“既然你不屑金钱,也不屑力量,世俗一切你都不屑一顾,我只好把自己献给你了。”
于是男孩挨着墓碑坐了下来,向你讲述他的故事。
“你坐的是我妈妈的墓碑,她是一个常世意义上出身卑贱的女人,却嫁给了血统高贵、风流成性的丈夫。”,男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后半生,她在一座辉煌奢华的城堡中度过,丈夫的家人不曾苛刻她,却也不曾正视她,更别提交流互动,那种感觉就是遗忘,当整个世界遗忘了一个人,不用等死神降临她就已经率先消亡。”
“最后她真的死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她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这就是她为了生下我付出的代价。”
男孩抱紧双膝,继续说着故事,他说了很久,直到阳光逼退雾气,在草地、树叶、教堂上熠熠发光。
“我要走啦,明天再来找你,意大利男人向来遵守约定。”,男孩跺了跺发麻的脚,有模有样地向你手背落了一吻。
此后每一天,男孩都如约前来。出现的时间固定在清晨,停留或长或短,他不再讲述对母亲去世的悔恨,开始更多的描述他的生活,有时是一朵玫瑰在夜晚开放,有时是为了逃避钢琴课,独自躲到封尘的衣柜里。
当男孩再一次痛骂家族老古董,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受他们掌控时,你冥冥中感到一股世界排斥的力道。
你摸了摸男孩的金发,“我要离开了。”
男孩猛得起身,无措地看着你。
“我叫恺撒!”,来不及更多的告别,男孩突然想起你们从未介绍过各自的名字,他懊恼地向身影模糊的你大声强调,“等我死后,还能见到你吗?我长大后的故事一定比现在还要精彩,到时候还能讲给你听吗!”
“我们会再见的。”,你有预感地微笑。
第二夜。
你做了这样一个梦。
你置身深海,视野一片死寂,水流搅拌着微闪的气泡,在黑暗中冲撞、粉碎,将死去的深海鱼沉浮其中,这些头部畸曲的生物,翻着腹部,苍白而膨胀,像孕育了一头吞噬母体的怪物。
你任由水流将你带动。
尸体数量逐渐下降,如同空杯的世界中,只余下巨型珊瑚断裂的残枝,靠近一看,才发现是几具身穿潜水服的人类,被莹白的结晶体包裹。
又过了一段路,阴影少许散开,露出一个卡在石缝中的潜水钟,你透过舷窗,看见一位银灰短发的女人,低垂着头靠在墙角。
伸手触摸,实在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