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公务,源稚生顶着夜风回到表参道。执行局拨款在这块寸金存土的地区划了一片住宅区,并依照职能等级划分了四块区域。源稚生住在A区的中心圈,需要通过两道连接辉夜姬的智能盘检,从一排热烈的樱道下走入公寓大厅。
解锁进屋,源稚生将蜘蛛切搁入玄关橱柜上的刀架中,一手脱下黑风衣,将它挂向右边墙壁的衣钩,顺手解开了领口一颗扣子。
他从厨房接了杯水,又穿过客厅走到半开放式的阳台,一眼注意到隔壁闲置了半个月的套房入住了新房客,闭合的玻璃阳台门瓮着灯光,在夜色中发黄发暖。源稚生转回头,将手肘搭上铁栏杆,点了一支烟。
尼古丁卷着冽意,冲入鼻腔和气管,向半空散开大片白雾。一阵门轮与吊轨摩擦的轻响打断了源稚生的出神。隔壁有人迈进阳台,黑色短发,薄纱质地的外套之下,一席无袖棉布裙影影绰绰。她提着白色塑料筐走到洗衣机前,弯腰取出衣物扔进机筒。
“滴──”
洗衣机发出启动提示,水流颤着软管冲开洗涤剂,机筒开始小幅度运转。她回屋搬出一张矮凳,摆在洗衣机正前方,位置正好背对源稚生,坐在上面垂着脑袋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做别的事情,没什么动静。
此时已将近凌晨,机筒转动的水声在夜阑人静中格外醒目,如同蚊蚋震嗡的翅音,在空气中忽远忽近。屋外有一株樱花树,罩着粉雾般的华盖,牵引月光扑向铁围栏,被金属折向她的后背,凝成一点晶莹。那是顺着重力往前垂落的发梢下,瘦削而雪白的颈。
源稚生移开视线,手上的烟已燃至尾端,他用力抽完最后一口,两指掐灭火星,准备回屋休息。就在这时水声截停,夜色猛地陷入质地柔软的寂静之中。源稚生见她伸腿踢了踢洗衣机舱门,未果,又起身在操作面板上挨个捣鼓按键,在一连串短促的电子音中,“怎么办?”,她小声嘟囔。
说话的声调不像日语。
源稚生打量她明显东亚人的骨架,脑海闪过一些信息,开口时便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你好,也许我能帮忙看一下洗衣机。”
女子听闻转过身,屋内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向她右边脸,而另一半脸则叠着屋外晃动的树影,使得一双狐狸眼清棱棱,如同夜下溪流一闪而逝的水光。
她略微睁大眼皮,随后弯起浅浅的弧度,眼尾上翘,“麻烦你了”,她轻声道谢。
源稚生回到屋内,从储藏柜里拖出一盒工具箱,走出房间,按响隔壁门铃。女子很快打开门锁,迎源稚生进屋。
“没有合适你的鞋码。”,女子从鞋柜中取出一双女士拖鞋,用不好意思的口吻向他道歉。
源稚生亦客气表示不在意,他将房门推向墙壁,听到后面的门碰与磁铁相吸,发出啪嗒一声后,才松开把手,跟随她朝阳台走去。
“应该是排水阀杆出了问题。”
源稚生半蹲打开工具箱,挑了把合适的螺丝刀,几下拆开了洗衣机的面板。
他一边检查接线,一边询问对方,“你像生面孔。”
女子端来一杯水放在源稚生脚边,朝他自我介绍道,“我叫贾情,是从本部来的新实习生。”
源稚生了然。
源稚生以为和她的交集到此为止,事实也似乎如此,身为蛇岐八家的少主,他有的是处理不完的任务,每日加班加点将近凌晨才能回到公寓,此时她正准备入睡 ——这是源稚生无意间捕捉到的小小细节,当他披星戴月穿过樱花小径,在粉白淡褪的尽头下抬起头,往往可以碰到隔壁窗户内暖黄灯光熄灭的瞬间。这一道从光亮跃入黑暗的瞬息过程,成为源稚生一天结束前卸下心防、自娱自乐的小仪式。
他再次听到她的名字,是在一星期之后。那时执行局正在追查一位女性混血种,她疑似服用了违禁进化药,已经在东京市内连续杀了十一位男性。而你对外简历上的言灵是先知,能预测五秒以后观测对象的位置,正好克制此次目标空间瞬移的言灵能力。于是樱推荐源稚生将你加入任务行动。
源稚生听完颔首,让樱去做调动通知。他取走椅背上的黑色风衣,合上办公室大门,乘坐青铜雕花的电梯直达一楼大厅。源氏重工门口已然停着一辆漆黑的改装车,在源稚生短短的下楼时间里,矢吹樱不仅处理好了人员调配,还妥当安排好了任务出行的准备工作。
樱的旁边站着一位女人,正侧头交谈中。随着源稚生接近,一张眼熟的脸朝他望来。
乌鸦在源稚生后头和夜叉猜拳,一局制决定今日方向盘大权,赢了之后乌鸦作了个滑稽鬼脸,小跑钻进驾驶座启动引擎。矢吹樱面容严肃,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朝着她掌心向上摊平,为源稚生介绍,“这位是执行局局长。”
女人直视源稚生,上翘的眼尾勾起一瓢熠熠阳光,嘴角露出浅笑,“是你呀,你好。”
她向他伸出手,“我叫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