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乐曲阵阵,提琴却都是普通乐工所拉,缺乏火一般点燃灵魂的热情,也没有父亲当年在佩洛镇那样哀愁动人。
舞姿虽美,音乐却不堪匹配。
问子爵怎样,他却赞说“很完美了”。
克莉丝汀暗暗吐了下舌头,看来是自己吹毛求疵。她原不是这样的人,自从跟了剧院那位神秘导师学声乐后,耳音被锻炼得格外敏感。
子爵善解人意,“不喜欢吗?我去叫那位绅士为你换一曲。”
克莉丝汀婉言谢却,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微扬起,“今天我也想放松放松,什么音乐都听,不只听《玛格丽特》。”
子爵也笑了。
她讲了个冷笑话。
《玛格丽特》,那是她的成名作。她小小年纪就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水准,私下一定进行了大量课程的练习吧,练得腻歪,出来玩自然不愿意再听。
就像年幼时哥哥逼着他练枪.法,日以继夜地练,让他产生了抵触心理,闹得他现在也不想再碰枪。
再喜欢的乐趣,变成了功课也就讨厌了不是?
“学霸,我的好学霸,”他选了个怪异的词给她,“知道你好学,出来玩就别再惦记你的音乐课程了,好不?”
头顶吊灯上的珠光簌簌落于子爵双目中,衬得他的眼珠极亮,好像夜空潋滟的星光落于眼底。
“Raoul你个浪子,从小最忌乖乖巧巧地当学徒,怎能听你的?”
她也放轻松了,含笑,也打趣他一句,“你第一次遇见我,是不是就逃学出来的?”
“被你看穿了。”
他露出很惊讶的神情,随即融化为率直而坦诚的一笑,“魔鬼都不敢捉弄你这样单纯的女孩……”
克莉丝汀垂垂鸦黑的睫毛,不再接话。
刚才她提《玛格丽特》,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那便是偷偷腹诽她那导师。
《玛格丽特》是导师教她唱的,这曲子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了导师。她刚才说不能总唱一首曲子,也就是说不能总为一个男人而活。导师既然已经拒绝了她,那么就让这场失败的爱情随风飘散吧。
既然天使不要她,她也不要天使了。
哼。
刚才她还为失约了导师、出来享受晚餐而懊恼忐忑,现在想来她真傻。
为何一定要把一个男人当成上帝呢?
她也才十八九岁年纪,贪贪玩,享受享受舞会,有什么错呢?
克莉丝汀越想越觉得自己占理,脊梁骨不禁挺直了。子爵见她垂眸发呆,只以为她害羞认生,却不曾料及她的满腹心事。
一曲还未结束,乐曲断断续续地飘入耳蜗身处,子爵戴着白手套的手温柔而体贴地揽在克莉丝汀腰间,使她渐渐放松身心,在不那么悠扬的乐声里也学会享受。
他继续温情款款地在她耳边笑语,他说,她也时不时地接两句。两人本是青梅竹马,一旦开启了话匣子,谈得很是自然舒服。
结束后,巴黎下起了簌簌夜雨。
白色的闪电劈开黑色的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在耳边,空气平添一丝不安的气氛。
密如连珠的雨水卷挟着寒风,侵入克莉丝汀单薄的肌肤中。她穿得轻薄,不禁抱紧手臂哆嗦了下。
子爵摘下他的长外套披在克莉丝汀身上,打量着路面雾蒙蒙腾起的雨气,声调也朦胧,“如此天空你要回去吗?还是去我那儿?”
都是巴黎人,听得懂这话的暗示。
去Raoul那儿多半就是滚床单的意思,别说上层社会的公子哥儿们,连剧院的内部的男男女女陷入热恋时都这么说。
克莉丝汀抖了下,摇头回绝说,“我回剧院。”
子爵逝去一丝怅惘,随即调整微笑说,“好的,我送你回去。”
倒没有逼她,或者说些其他什么话纠缠不休的。
克莉丝汀轻轻点头,Raoul虽好,多半也是浪子丛中的战斗机,凭这张帅气多金的皮囊估计带回去过不少女孩,七日一周期分手?……她猜的,不过事实应该也差不多。她今日本来叙旧的,既无意真如剧院经理之意当他的情]妇,莫如就此别过。
雨大了,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仆人要撑伞,子爵却接过雨伞亲自撑起,轻轻拢着她,两人迅速往马车那边奔去。雨实在太大了,伞朝她那边倾斜,进入车厢时子爵一头金发已尽然湿漉漉的,蜿蜒流淌着水珠。
两人面对面坐在车厢里,子爵笑容依旧,却因淋了雨而多了几分清新干净的雨色。
场面有点尴尬,克莉丝汀挤出两字“多谢”,没想到子爵被拒绝后不见愠色,反而一如既往地绅士体贴,到让她有点惭愧了。
他察觉她的意思,率先说,“没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你不愿意我怎会逼你。”
说得云淡风轻,温柔得醉人。
克莉丝汀眼睛迅速眨了眨,指尖接住一小滴雨,凉凉的。
话头点到为止,一路上他观赏着雨色,偶尔与她聊两句故乡的天气,也无什么过分狎昵暧.昧的话。
临走时,他将雨伞送给她了。
有时间,他会再去听她的演出的。
“小洛蒂。”
说了再见,子爵的马车消失在茫茫雨色中。
克莉丝汀心绪有点波澜,两位剧院见她回来了,换上满脸热情前去迎接,问事态发展如何。
克莉丝汀刚说话,天空猛然一阵大霹雷,惊得排练的小姐们慌张尖叫——不知何时,剧院笼罩着一层黑暗阴森的气氛,随着乌云遮顶,一只隐没的巨手也似也将整个剧院攥住,发出愤怒的嚎叫。
“见鬼的雷!”
经理骂咧咧。
克莉丝汀心里却一寒。
刚才和子爵用餐时那番要和导师断然分手的豪情壮志已荡然无存,她当着子爵的面敢腹诽导师一两句,进入了剧院,那可就是魅影的地盘。
而且,这天气似乎在无声宣告着,魅影怒了。
克莉丝汀再无心情和经理寒暄,匆匆辞别,回到自己的更衣室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