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德和尚下船后,船上一下子就清净了,丘公和他的手下大多都窝在船舱里,偶有几个上船巡视查看,也不会过多理会齐安和阡陌,唯有那个小伙计按时送饭来。
大船白日里行驶,晚上靠岸停泊,有时行的快,有时行的慢。齐安与阡陌在船上没有别的事可做,要么站在外面看大船破水前行,要么在木楼里打坐修习。
阡陌记着苏明琰的话,勤加修炼,渐渐能掌控体内的灵力,齐安教她的修习之法虽然是些修身养性的吐纳法门,对她的内力修为却是大有助益。
越是修炼,阡陌就越觉得内力充沛,周身顺畅舒适,不由得暗暗称赞起东鱼谷果然道法精妙深厚,若能领悟其精髓,必可大有所成。
她亦悟到,原来境界不同,所见不同,同一法门,成就者亦不相同。那至高的法术,必是境界至高之人才能修成。
而如何到那至高境界呢?阡陌越是领悟,就越觉得渺茫不可及。
夜晚,阡陌时常溜下船去,在广阔的云空下飞行,独身一人,头上是夜幕,脚下是山丘草木,空旷又寂静。
出掌可化灵力为冰刃,不几日,短刃已练成长剑,亦能自如挥洒,剑气可斩树木断飞羽。
每一次的进益都让阡陌愈加欣喜,然欣喜过后总是莫名地空乏。
齐安定是知道阡陌的动向,但他没有过问,只在阡陌回来后无声地看看她,确认她安然无恙。
大船越往南行,两岸的草木就愈加繁茂,到处可见些奇花异草山峦群峰,景色大不相同。
南境尚未陷入战乱,北夷的铁骑和罗刹地魔未有踏足这里,是以,一路繁花,一路安详,美景处静谧,人烟处祥和。与之相比,安济国的惨象显得遥远而难以置信。
大约行了十多日,这晚,那小伙计又来报:
“齐仙长,丘公差小的来通告,船快到召邑了,今夜要转另外一条水路,此水路隐秘,还请齐仙长和小仙长关好门窗,只在楼上安心睡眠便好,外头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必出去探望,不然,可能就转不了水路,也就到不了召邑城了。”
阡陌看那小伙计一眼:
“怎地还有这样行路的?”
小伙计答:
“小仙长有所不知,瀚河不能直通召邑,我们要走一条叫瀛水的河,这瀛水和瀚河相通,但大家伙儿没人去过召邑,也不知瀛水到底怎么走,丘公收到召邑城的飞鸽传书,上面就指示我们今夜子时停在瀚河中央,等一股涡流把大船带入瀛水即可,特地嘱托船上紧闭门窗,不可有人外出,否则,若起大风浪,把人卷入涡流事小,到不了召邑事大。”
阡陌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细想来却是歪理,故意讥讽他:
“难道以你们丘公的道理,人命是小事,别耽误行程才是大事?”
小伙计面露难色,支吾道:
“这...小仙长说笑了,齐仙长此行不也是冲召邑去的嘛,现今的世道,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小的这样的人命了。”
他倒口齿伶俐,既把矛头转向了齐安,又顺带着卖了个惨。
阡陌所不知不解的是,像他这样的人,惯是如此了,处处透着可怜又可悲的酸楚。
齐安不想他二人再斗嘴,回那伙计:
“劳烦转告丘公,我等子夜必会紧闭门窗守在房里。”
小伙计得了回话,赶紧走了。
这日,太阳刚刚下山,小伙计就送来了饭菜。
天刚擦黑,丘公就派来三个汉子,把木楼上下三层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就差拿木条钉
死。
子夜很快来临,阡陌本已困顿难当,偏就在子夜时忽地清醒了,躺在床上,睁开眼睛静
听外面的声响。
外面很黑,窗子里没有半点亮光,也算安静,只有若隐若现的流水声,看来,今夜无风亦无浪。
那小伙计的话多半是唬人的,转一道水路而已,最多经历些风浪,何故要畏缩成这样。
才想完,窗外突然一亮,隔着窗纸,隐约可见一股闪着蓝色光芒的巨大水流冲撞而来,水流撞破的那一下,简直是震耳欲聋。
幸而窗户够结实,只是窗纸破了,几股细小的水溅进来,湿了阡陌的被子。
一击未能击碎窗户,那水流看似不甘心,又一股扑了上来。
阡陌手上灵力暗暗涌动,正欲出手,齐安忽然出现在门口,他迅速做了几个手势,一股隐秘的灵力笼罩住整间屋子。
窗外的那股水流好似失明了般,竟悄没声退去。
阡陌这时才明白过来,齐安出手,并不是要对抗窗外的水流,而是用灵力遮掩了这间房,让那水流失了目标,这才退走。
“闭眼,睡觉。”
齐安用命令的口气说。
转身离去。
阡陌闭上眼,收回手上的灵力,这才感觉到被子已经湿透,凉凉的黏糊糊的感觉真不好。
她哪里睡得着,竖着耳朵在听。
原来水流只是从窗外退去,并未从大船上退去。
而且大船开始晃动起来,起初是轻轻颠簸,很快就剧烈摇动,阡陌要紧紧抓住被子,才不会教它掉下去。
外头起了风,大风卷起浪头,一遍遍击打着大船。
此时的大船在风浪里,也如一片枯叶,飘摇不定,随时都有淹没的危险。
即便如此,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阡陌想起小伙计的话,兴许,着风浪就是因为大船即将卷入漩涡,待进了漩涡就能顺利进入瀛水。
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船舱里那些人更不会出来一探究竟。
大船就任由风浪吹啊摇啊,似乎都要被击碎了,人们还是不敢出来。
直到一团巨大的蓝光笼罩了整条船,把三层木楼照成炫目的蓝色,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
船要沉了。
那团蓝光好像有张巨大的面孔,一出气,大风起。
风里是呼啸的声音:
“女人的味道,船里有女人的味道。”
阡陌听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