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芫双腿打颤,似乎是踩在棉花上,她努力让自己坚定,端着水拿着馒头走到母亲跟前,轻轻地唤:
“娘亲,娘亲。”
把碗沿放到母亲嘴边,微微倾斜,让母亲干裂的嘴唇湿润些。
母亲没有反应,安详地躺着,一动不动,呼吸若有若无。肚子里的小弟弟却异常不安,不停地拳打脚踢,在母亲肚子上鼓出一个个小包。
他一定是着急出来,或许在母亲肚子里觉得憋闷了。
姜雨芫把脸贴在母亲肚皮上,任由小家伙隔着肚皮抚摸自己的脸,轻柔地哄他:
“宗志,别踢娘亲,爹爹快回来了。”
黎明时分,爹爹回来了,垂头丧气,失落极了,看到母亲身下的鲜血,猛地一惊,踉踉跄跄几步走上来,跪在床前,抓住母亲的手,轻声喊:
“淑荣,醒醒,你快醒醒。”
母亲似乎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喘气声大了些。又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眼皮动也不动。
父亲脸上是姜雨芫从没有见过的表情,悲恸里夹杂着彷徨,悔恨中掺和着凄凉。
他没有再呼喊,而是把目光转向姜雨芫:
“芫芫,去祖婆家玩会儿。”
姜雨芫真切地看到父亲眼里闪着泪光,她隐隐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去,爹爹,我要娘亲。”
“听话,芫芫,去院子里玩会儿吧,你娘累了,让她好好睡会儿。”
父亲退而求其次,提出个折中的要求。
姜雨芫没有反驳,把碗和馒头放在母亲床边的小桌上,乖乖出去了。
刚出屋门,姜雨芫差点儿撞到一双腿上。
抬头一看,是七先生,一向斯文的七先生冒冒失失匆匆忙忙冲了进来,连姜雨芫跟他打招呼都顾不得回应,只嗯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扶了扶姜雨芫,以免她摔倒,抬脚绕过姜雨芫,大步跨到父亲身边:
“有救了,稳婆来了。”
紧接着,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材丰腴的半老妇人喘着粗气赶来,一边拿帕子抹脸上的汗,一边叫着:
“七先生,你...太快了,我...我都跑岔气了。”
不等妇人喘匀了气,父亲腾地起来,飞也似地到了妇人跟前,拽住她往母亲床前拖:
“快救救娃儿娘,救救肚里的娃儿。”
妇人几乎双脚离地被父亲拽到了母亲跟前,正要为此斥责父亲,定睛看到床上的母亲,立马神色紧张,火速进入接生状态:
“汗巾,热水,剪刀。快快快。”
父亲应一声,手忙脚乱去准备。
妇人朝七先生摆摆手:
“先生请回避,女人生孩子男人看不得。”
七先生这才反应过来,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出去帮父亲生火烧水去了。
妇人随即瞅见站在门口的姜雨芫,大声呵斥:
“小孩子看什么看,出去耍。”
姜雨芫被她唬住,退了出去,走到厨房门口,看父亲和七先生忙活。
向来整洁干净的七先生蹲在灶前添柴烧火。
父亲把家里唯一的铜盆洗了一遍又一遍,用崭新的汗巾把剪刀擦了一遍又一遍。
不停地忙活也不能减轻他紧张害怕的情绪:
“七先生,您说能救过来吗?”
“别担心,稳婆一定会保母子平安,多少大户的孩子都经过她的手。”
七先生安慰父亲。
父亲的忐忑没有丝毫减轻,这时候他内心的煎熬是别人想象不到的,深深地自责:
“都是我耽误了时辰,害得芫芫娘失血,原先找的那个稳婆出门时摔了一跤,腿断了,来不了。我...我怎么就提前想到这一步,多找一个稳婆以防不测呢。得亏路上遇见先生,您心里记挂我们,找来稳婆,于我们是救命之恩。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七先生安静地听着,会心一笑,刚添完柴的手抹了抹额头,弄得一脸灰。
稳婆大声吆喝,催促父亲快点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
父亲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送进屋,汗巾和剪刀都在热水里。
姜雨芫跟在父亲身后,想看个究竟。
屋里传来母亲急促沙哑的喊叫。
父亲还想在母亲身边多呆一会儿,立马被稳婆吼了出来。
母亲的呼叫近乎凄厉,姜雨芫不由得浑身一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母亲喊得吱吱作痛。她溜达到屋门,刚要伸头看母亲,被从屋里出来的父亲顺手拉走了。
时间捱呀捱,母亲终于不再痛呼。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婴儿呱呱坠地啼哭声。洪亮又动听,仿佛那初升的太阳,拨云见日,驱散心头的阴霾。
“生了。”
父亲眼中闪着光芒。
“生了。”
七先生的笑舒展开来。
生了。
姜雨芫往屋里跑。
稳婆随即捧着一个小娃娃走出来,向大家报喜:
“生了,是个男娃娃。”
阳光照在她脸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光芒,把粒粒汗珠儿映成了颗颗珍珠,稳婆俨然成了神女一样得存在。
父亲对她的感激无法言表,可他心里还不踏实,简短地向稳婆表达过谢意之后,瞥了婴儿一眼,迅速冲进屋里,看望母亲。
稳婆抱着婴儿,露出一丝不解地疑惑:
“当爹的,连儿子都不看。”
语气一转:
“把自己婆娘看得要紧,吃的苦也算值了。”
姜雨芫踮起脚尖,努力想看看婴孩的模样:
“婆婆,我要看看宗志。”
七先生站在姜雨芫背后,向稳婆点点头:
“名字都取好了,给孩子看看。”
稳婆弯下腰,把小婴儿递到姜雨芫面前:
“瞧你的弟弟,多结实的小伙子。”
眼前的婴孩那么弱小,皮肤皱皱巴巴,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