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走到大黑石边,朝空中挥了几下手,自言自语:
“哪来的小飞虫,竟敢闯到这阴暗可怕的地方来,不要命了,还不快飞走。”
地上星星点点的火焰在黑暗里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亮,女君的话看似根本不存在的小飞虫,实则是提醒大黑石后的阡陌和无往。
无往蠢蠢欲动,扯着身子想从另一边溜走,但不敢确信那女君是否真的佯装放他们一条生路。
阡陌心里颤抖不已,不由自主地挪动身子,向大黑石后移了移,伸长脖子去张望那女君。
女君背对阡陌,身着七彩华服,衣饰光彩夺目,一颗颗宝石甚而将黑暗都照亮了。
“温惠。”
阡陌小声地,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女君的背影似是颤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又向半空挥了挥手:
“该死的小飞虫,快走快走,小心罗刹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教你永世受炼狱之苦。”
她那略显凄厉的声音,在暗黑里飘荡,每一个字都好像一个小小的游魂,惊慌迷乱,想逃离暗黑,却永远被暗黑包裹。
无往忍不住打个冷战,对那女君的话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
阡陌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迎了上去,女君的话犹如一根刺,扎入她倔强的心,怂恿她揭开那层几乎透明的面纱。
女君没料想,阡陌上前一把抓住她,尽管她躲避得够快,还是被阡陌牢牢扯住衣袖。
情急之下,女君与阡陌四目相对。
天哪!
这还是温惠么?那个月光下麦浪里自由自在奔跑的女孩,已经再没有从前一丁点儿模样。
甚至,她都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容貌,连鬼也没这么恐怖啊!
皱裂腐烂的皮肉上泛着浓水,紫红的血搅拌在焦黑的骨肉上,揉成一团,粘连着,耷拉着,快要垂到还算完整的脖颈上。
那还算是一张脸吗?分明是弃之良久,即将腐化成血水的烂骨肉,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就算是恶狼见了,恐怕也难以立马下口吞食。
这张不成形的脸上几乎找不到原来的五官,唯有头颅上还算茂密的头发能证实这是一张千疮百孔无药可救的脸。
倘若与鬼将军骇人的容貌比起来,这张脸在可怕之上,更要令人作呕。
无往本想拦住阡陌,上前探出身子,敲了女君一眼,立马缩了回去,默默地干呕起来。
阡陌倒抽一口凉气,有种被人敲骨吸髓的感觉,凝视着那张脸,低声地唤:
“温惠。”
女君毫不客气地猛地抽回衣袖,甩开阡陌:
“胡说什么,我不是温惠,你认错人了。”
面容虽然那般,声音却没有变,阡陌确信她就是温惠。只是没料到温惠竟有这么大力气,轻轻巧巧便摆脱了自己。
温惠做不到,但女君做得到。
她挣脱阡陌,抬起双手,轻轻在那块烂肉上拂过。
奇迹就这样产生了。
温惠轻抚之后,血肉上生出一张妖娆柔媚的脸庞,粉嫩的雪肤凝脂如玉,两道长眉入鬓,明眸善睐,盈盈秋水,琼鼻樱唇,含苞欲放,娇艳欲滴,勾魂摄魄,天上人间,仙神妖魔,能有这种姿色的,也寥寥可数。
无往吐完,挪到阡陌身后,悄声道:
“你识得那无脸女君?这就......”
声音虽小,女君怎会听不到,呵斥道:
“多嘴的小子,不想活了。”
待阡陌反应过来,地上一颗黑石子已经射到无往腹部,无往不及躲避,腹部剧痛,他咬牙强忍,从腹部抠出黑石子,扬手欲投还给女君:
“你个歹毒的罗刹女......”
话到一半,看着温惠的脸,竟而愣住,一时双目呆滞,神思恍惚,黑石子从他手中掉出来,滚落在地。
女君全然不似温惠,现在的她,是个厉害的幽冥地魔,阡陌和无往都不是她的对手。阡陌清醒了,但心底仍存有一丝念想:
“温惠,你就是温惠。雨芫时常想着你,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雨芫。”
哈哈哈!
女君压制着她尖利阴森的笑,脸上尽是对阡陌的不屑:
“别跟我提她,她要做人便做她的人,何必要管我做不做鬼。入了幽冥暗地,还出的去么?我又要出去做甚么?带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做你们的笑柄?可笑之极,如今我是这幽冥暗地的女君,圣君之下,罗刹之上,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多大的权势,就能驻多美的容颜,有这样天大的好处,我会傻到被你诓骗出去么!”
温惠还是温惠,不过到幽冥暗地变成了女君。
她的笑刺耳瘆人,无往一下子回过神来,回敬她的狂妄:
“疯子,你以为披上假皮囊真就变美了!自欺欺人罢了。亏你还自称幽冥女君,道行太浅,一时丑陋不堪,一时卖力遮掩,也不嫌累。”
无往的讥讽当真戳到了温惠的痛处,她怒目一瞪:
“放肆!该当教你尝尝拔舌的滋味,再碾碎了喂食那些小鬼,给你活路你偏不走,我这就命那些罗刹拿住你。”
无往逞一时口舌,彻底把这个女君得罪了,极美与极恶的样子都呈现在温惠脸上,那表情简直是要吃人了。震慑得无往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自是不做声了。
阡陌的心思不在无往与温惠的嘴仗上,就当是为了姜雨芫,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儿与雨芫有关的念想,抬手欲再拉温惠一把:
“罗刹把你害成了什么样子,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跟我走罢。”
温惠哼地一声,向后退出一步:
“休要在我面前假惺惺,这回我放过你和那混小子,就当还了从前姜家对我的恩情,我再不欠姜雨芫什么,与她亦无瓜葛,无须往来。你再不走小心我改了主意,后悔可来不及。”
神情冷漠,甩手转身走了。
温惠走得决绝,阡陌欲再上前挽留。
无往生怕她会随温惠而去,紧紧抓住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