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没讨到吃食悻悻而去。
这老龟性灵,能在此替无往看守小船,必是见识过无往如何登上瀑布的,眼下无往昏迷不醒,一时半刻是指望不上了,或可试试教老龟引路。
当下阡陌在无往身上摸索,真还找到一颗红果子,喝一声:
“给你果子!”
老龟一回头,看到阡陌丢过来的红果子,不紧不慢张开嘴,果子恰好掉进它嘴里,它满足地咀嚼起来,一边转过身子游了过来。
游到小船边,老龟钻入船底,再次驮起小船,直往瀑布游去。
别看老龟游得慢,很快就到瀑布下面,水流急,浪头大,强劲的冲击力令人望而生畏。
老龟丝毫没有退缩,身负小船迎着激流逆行而上,任由水流劈头盖脸砸在它身上,仍是一点点向上游游走。
阡陌本以为有别的路可翻越瀑布,没成想老龟竟能逆流直上。
老龟和它背上的船都直立起来,犹似挂在瀑布上的一片落叶,随时都会被水流冲散,可见行程的艰难,老龟的辛苦。
阡陌在船中不能安稳,一边用手抓紧船帮,一边拉住无往,一边还要忍受铺天盖地的急流冲击。
终是捱到登顶时刻,老龟却再不往前一步,定在原地不动。
阡陌催促几声,老龟没有反应,眼见头顶就是瀑布尽头,便一手拖着无往,一手扒住船帮,抽身往上一跃,踩住船帮,借力跳了上去。
就在阡陌带着无往离开小船的一刹那,阡陌眼睁睁看着老龟身子一动,连同背上的小船,被水流打翻,坠落下去。
不知老龟可经受得住这一摔,到下面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阡陌稳稳落在河流中的石头,背负起无往,朝断崖处望了望,心头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暗自道:下回,我让无往摘来满园的果子给你。
老龟生死几何,阡陌无从得知,背上的无往已虚脱至极,夜幕降临,再不赶回去,怕是要迷失在荒野里。
奔跑啊奔跑,跑过来时的长路,跑过最后一丝落尽的日光,跑过最快的自己。
阡陌闯进夜色里,忘了喘息,忘了疲累,仿佛自己是一阵风,越过山林,越过暗黑,才不致散的无踪无迹。
夜的黑不似幽冥暗地的黑,虽没有月色,也是有些朦胧的光,透过那些光,阡陌隐隐望到些人影。
对!一定是东鱼谷禁地里的石像。
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指引阡陌朝禁地奔去。
阡陌无所顾忌地奔跑,越是近,就越能辨别那些石像,夜色里的他们好像在晃动,难道石像活过来了么?
她急切地想看个究竟,全力奔赴。
“不能去...绝不能去。”
无往微微抬了抬头,费力地在阡陌耳畔挤出几个字来。
阡陌犹豫了,放缓脚步,但没停下,也没回头,回了他一句:
“还能说话,看样子是缓过来了。”
无往努力睁了睁眼,可是睁不开,他一边费力地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劝说阡陌:
“不能去...阡陌,你不是要修成天狐么,要是...闯进去,你就没有机会了,大师兄...会赶走你...甚至永远关你禁闭...到时候...你哪儿都去不了,什么也干不成...或许更糟的是...师祖会废了你的灵根,你...就只能做一只普通的狐狸,变不成人...不晓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我们所有人...”
阡陌的脚步更慢了,她想停下来,可是双腿停不下来,况且她对无往的话不认同:
“你明知道大师兄会重罚,不还是偷偷溜到聚魂潭,铤而走险吸纳幽魂灵力,而今那个地方是去不得了,修成天狐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大师兄多半已经发觉我们逃走,反正免不了责罚,这一遭就错到底了,我偏要去看一眼你们的禁地禁的到底是什么。你既好些了,我这就放你下来,不带你进去,也不算你坏了东鱼谷的规矩。”
说着,作势要把无往放下去,无往心里焦急,苦于没有力气阻止她,提着一口气连忙道:
“别...别丢下我,阡陌,我还知道个修成天狐的办法,只要...你去不禁地,我马上告诉你...”
这话听着不假,阡陌停下来,连续长途奔跑造成的疲累席卷而来,连带气息也变粗了:
“说,快说。”
无往松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用一种快要睡着的声音呢喃着:
“你...知道云顶山吗?”
阡陌脑中嗡地一声,想起欧阳道川的话,云顶山东鱼谷,唯见东鱼谷未见云顶山,她弱弱地应了声。
无往声若蚊蝇:
“我...我们回去。”
阡陌折返回去,催他道:
“云顶山。”
无往半是昏沉半是迷糊:
“云顶山...见谷不见山...见山不见谷...转瞬即逝间,山谷皆不见...唯有师祖能自由上山入谷...你若想修成天狐...或可上山一试......”
无往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阡陌问他:
“山上有什么?”
无往略提了提嗓子:
“有...神...有...仙...有得道的法门...说不清...说不清....”
阡陌再问:
“如何上山?”
无往只剩两个字:
“不...知...”
问也白问,无往对云顶山所知大约也只有那句传言,也再没有回音。
阡陌往前走着,两条腿似坠着千斤重担,每前行一步都更费力,她摸索着,凭记忆找寻来时的地点。
经历过最暗的黑,这夜,必能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