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养好些身子,又要思过罚跪受苦,何必跟蘋儿置气呢。大师兄收留我们,我们怎能给他惹麻烦。瞧你额上还隐隐发黑,定是与蘋儿动手时留下的,回头我跟大师兄讨些药膏来给你敷上,快些治好瘀伤。大师兄说今日谷里要办一场大宴,让我带你去,我们快走吧。”
阡陌吃着果子,转头看看床榻,床上空空如也,无往已经不在了,便问:
“无往呢?”
“大师兄带走了二师兄。”
“他走的时候醒了吗?”
“这我没瞧见,我到这里时他们已经走了。”
既是齐安的安排,必是稳妥的。阡陌吞下最后一口果子,转了话头:
“齐安真的说要你带我去赴宴?”
姜雨芫叮嘱她:
“莫要直呼大师兄的名字,虽然他责罚你,但是你也有错,而且蘋儿也受罚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大师兄待我们是极好的,一大早他就来找我,并嘱咐我给你带件衣裳来,我们既受邀去赴送别宴,自是要郑重些。”
说着,移步到一旁的桌子前,从桌子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新衣裳,一样的淡青色,与东鱼谷所有的衣裳并无二致。
阡陌一下子站起来,重复道:
“送别宴!”
齐安的话在她耳畔回响:明日送别宴后,你随我出去游历,禁得住磨练才可重回东鱼谷。许是昨夜太过疲倦,又或者是今日太过安逸,阡陌竟将齐安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想起来,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地凉。
去哪儿游历?磨练什么?要是禁不住磨练,是不是就不能回东鱼谷?
送别宴,就是送别自己,这一路奔波,别了故土,别了欧阳道川,送走姜宗志,再送走阡陌,姜雨芫独留在东鱼谷,失去所有人,早知是这样的话,远行至此,又有何意义?
姜雨芫必是不知道阡陌所想,齐安还未跟她提起。此时送别于她而言并无多大牵连。她拿着衣裳在阡陌身上比量:
“对,送别宴,来的路上我听孩童们说,今日宴后就要把年长的孩子送走,至于送哪儿,他们也没说。”
更多的心思都在衣裳上,指着门襟处说:
“你看,我在这里绣了朵木槿花,东鱼谷里的衣裳都是这种颜色,没有别色的线,花儿只能绣成淡青色,虽然不够鲜艳,但胜在不扎眼。这些日子,我留意过谷里的草木,有些可作染料,以后啊,我就试试,看能不能染出彩色的丝线,织出好看的锦来。”
阡陌面上没有异常,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姜雨芫的话教她想起浮翠湖里打鱼的小兵,无往说东鱼谷的弟子出谷前都会被抹去记忆,忘掉东鱼谷的一切。那自己出了谷呢?会不会也忘记?应该是不会,自己算不上东鱼谷真正的弟子,就像姜宗志,他不是东鱼谷的人,齐安就没有让他忘记东鱼谷。齐安既然说禁得住磨砺能回东鱼谷,那就去磨砺,比起回到姜雨芫身边,什么阻拦都不是不可逾越的困难。
想到要离开姜雨芫,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楚涌上阡陌心头,她不忍立刻说出分别的话,非到迫不得已,就不要给她徒增伤悲,生生把酸楚咽回去:
“雨芫,送别宴就是要送走一些人吧,离别时大家难免感伤不舍,你看了那样的情形,切莫要过于伤怀,走的人会好好的,留下来的人更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等着他们回来。”
姜雨芫一层层脱下阡陌的衣衫,把新衣裳一层层穿到阡陌身上,眉眼里都是温情:
“思过堂果然是思过的好地方,你到这里性情都变了,还没去赴宴呢,就说些感伤的话。是哦,那些孩童在东鱼谷里长大,却要离开,他们怎能舍得。就是定真师祖和大师兄他们想必也是难以割舍的,可世间不都是这样么,有欢聚,有离别。”
姜雨芫为旁人的离别发出感叹,殊不知这场离别里就有她和阡陌。
阡陌挤出一丝笑来:
“是啊,有离别,就有欢聚,眼前的离别正是为了今后的重逢。”
姜雨芫这会子哪里明白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反被她逗笑了:
“阡陌,我竟不知你会说出这样诗意的话,许是那日闻道受定真师祖熏陶,有所领悟了吧。”
姜雨芫的笑,似一朵开在阡陌心头的花,让她暂时忘却离别的忧愁。
换好衣裳,两人并肩同行赴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