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天越发昏沉,平汝城散步的火光映红了云空。
翰河里的煞气正在悄悄地游走。
眼尖的小伙计察觉后惊喜地叫道:
“退了!阴煞军退了!”
所有人的目光围着大船绕了一圈,确信煞气正迅速减弱。
净德和尚自信地看着众人脸上绽开的笑容。
齐安突然发觉异样,默默在空中比划几个手势,道一声:
“破!”
眼前的迷雾湿气登时散尽。
远远地,乌泱泱的人群跳进河里,正朝大船游过来,丝毫没有察觉翰河里暗涌的煞气已经快速向他们靠拢。
丘公最先警觉,对游来的人群高喊:
“回去,回去!”
大汉们的笑凝固在脸上,纷纷朝人群挥手,一齐喊道:
“回去!”
可惜,越来越多的人还是不断地跳进河里,拼命游过来。
冲在最前头的一排人突然间沉没,紧接着,一层层人流都悄无声息没入水中,血沫浮上来,大片大片,围上人流。
尖叫声起!
他们不知河里隐藏着什么怪物,瞬间吞噬一条条生命。
若回头,岸上到处是北夷人的马蹄兵刃声!
北夷势如破竹,轻而易举闯进汝平城,恣意烧杀屠戮,血溅满城。
进退都无活路!
天边的乌云镀上浓厚的一层血色,混乱中有个弱弱的声音高呼:
“北夷人屠城了!老天你睁睁眼吧!造孽啊造孽!”
伴随着哭天撼地的惨呼,那声音轻飘飘地散入暗红色的云空。
齐安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镇定的眼神里有丝丝不安,挥动双手,施法在空中划了一道又一道圈,每一道圈都结成一道白光,凝结十道白光后,齐安双手运力,道一声:
“去!”
往前一推,忽地将光圈推下水。
那十道光圈瞬间发散成一片光阵,贴着水面飞速向前,快过煞气游动的速度,追到煞气前头,光阵忽而扎进水里,在阴煞军前筑起一道长长的屏障,挡住煞气的去路。
河里的人流先是静止在原处,不敢向前,而后,越来越多的人被北夷人驱逐至此,你推握挤,试探着游向未知的险境。
有光阵一时的庇护,无人再被煞气吞噬,他们又奋力游向大船。
任大船上的人喊哑了嗓子,也阻止不了他们求生的意志。
煞气与光阵相交,一时不能突破,后头的挤着面前的,拼命往前顶,以致河水翻涌不止,起一浪高过一浪。
煞气越聚越多,汇聚在与光阵交界处,膨胀得快要顶破光阵。
齐安再次施法,划出十道白光推出去,与先前的光阵融为一体。
船上的人都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丘公声音微颤:
“齐仙长,压得住么?”
净德和尚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语气中带着讥讽:
“没用的,白费力气,齐道长拦得了片刻,却救不了他们的命,这些蝼蚁之辈,命数已经尽了,或死在北夷人的刀下,或死在阴煞军的口腹中,左右都是死,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分别。”
大汉们不淡定了,纷纷回击净德和尚:
“你这秃驴,怎么满嘴喷粪,没本事倒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就是,同为出家人,你比齐仙长就差远啦!”
“他再废话就丢进河里喂阴煞军......”
丘公喝止大伙儿:
“都给我闭嘴!”
净德和尚反而威胁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们就瞧着,看他是不是要用满船的人去换对面那些草芥的一时片刻活命的机会。你们这些恶人,还没有资格对我评头论足,歇着等天亮罢。”
说罢,转身要走。
两个大汉伸开手臂拦住净德和尚的去路。
齐安道:
“莫要难为他。”
丘公想了想,对两个大汉使个眼色,两个大汉不情愿地放下手,净德和尚故意从他们中间蹭出去,很快钻进木楼里了。
煞气似无穷无尽,全都向光阵冲击,搅得一线河水为之沸腾,快要炸开了。
齐安欲再作法,阡陌明显发现他定力不稳,低头一看,他所处之地时而隐现出船底的景象,船下汇聚着大大的黑气暗流漩涡,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往漩涡里汇集,等待煞气足够多,必会将大船一举掀翻,到时候,满船的人都沦为阴煞军口中之物。心里顿时一凉:原来这便是净德和尚话里的意思。
阡陌看到的景象一闪而过,船上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那情形。
凭齐安一人之力,若要抵御众多的阴煞军,势必会让船下的阴煞军趁虚而入,若要转而驱逐船下的阴煞军,那翰河中的汝平百姓立时便要遭殃。
进退两难,生死只能选其一。
阡陌深吸一口气,学着齐安的样子,也在空中划着同样的手势,果然也结出一道白色光圈,即便比齐安划出的小了也弱了许多。
仍有几个大汉一齐赞道:
“小道长好法力!”
才说罢,一股浪头扑过来,将光圈击碎,阡陌身上也被河水打湿。
即将破晓,翰河咆哮了,大浪颠婆着大船,煞气冲破光阵,以决堤之势,如出笼的猛兽般扑向人流,争抢着啃噬鲜活的生命。
血腥和人群里的惨叫令他们愈加兴奋,每每吞掉一个人,煞气就变得厚重,隐现出妖魔的形态,长大嘴巴,贪婪地撕咬下一个吃食。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翰河。
河里的人已逃不掉,岸边的人犹豫着,或被岸上的人流推挤进河里,或钻个空子上了岸,作了北夷兵刀下的冤魂。
北夷兵是一群豺狼,放肆地叫嚣欢呼着,一路进城,一路屠戮,汝平城血流成河,血水与翰河连成血海,似乎,这里的天塌了,每一个人都堕入了地狱。
狂风暴雨突然袭来,如净德和尚所言,一切都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