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钟离九手中便多了一支长矛,他挺矛横挑而刺,又一个兵差惨叫声起。
钟离九毕竟曾师承穆九重,纵然是中毒之躯,若存了生死一战之心,那气势亦是令人惧怕的。
那些当先的兵差难免胆怯,可时至此境,却也只得拼上一条性命,很快便纷纷围拢上来,与钟离九战到一处。
对面的江湖武人见此状,便也各个抽出兵刃,当先的仍是那短须之人,口中喝道:“今日必要亲取废帝性命,以慰旧友亡魂。”
说罢便要施展轻功至这边天云山上,却陡然被人横剑一阻,短须之人当即被那突来的剑势冲倒于一丈之外。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去看,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这人身着一身青竹缎袍,手中一柄软剑如灵蛇虚晃,剑身青峦连绵,正就横剑阻在螺山山巅之上。
这人不是秦愚又能是谁!
此时天云山上,钟离九手中一把长矛挥动,不一时又是数人倒于他矛尖之下。
可密林中兵士源源不绝涌出,钟离九只一臂舞动长矛,另一臂环住宁娈,渐渐已被逼至深涧边缘之上。
正在这绝境之中,他转头望向对面秦愚,忽然弃了长矛,低头对宁娈道:“抱紧我!”
继而整个人身躯绷紧成弓状,忽然便蓄力向对面山巅跃去。
天云山至螺山的深涧宽一丈有余,若是从前,这于他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时至今日却已是勉力为之。
待将至螺山山巅之时,他的身体承力不住,内力亦不续,猝然便欲带着宁娈向下坠去。
危急之时他单臂一捞,堪堪将手拽在吊桥的绳结之上。
两人的身体便就荡在崖壁上,山涧的风穿行而过,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
钟离九俯首看怀中人,低声道:“别怕。”
宁娈虽面色已煞白如纸,可仍强撑着点头。
螺山山巅之上,又有人欲冲上来亲手斩杀废帝,皆被秦愚一力挡住。
他乘隙低身,手中攥住橛桩上缀着的吊桥一端绳结,用力向上拉起,钟离九亦以足尖点崖壁借力,瞬时攀升一大截,眼见着就要攀至螺山山顶。
朱庆山也已命持矛兵士退后,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箭弦满而未发。是存了戏耍之心,想看废帝垂死前的挣扎罢了。
秦愚一只手始终牢牢攥住吊桥绳结,另一只手又已持青峦剑阻退数人。
正这时钟离九环抱住宁娈的手臂用力提抱着将她半身推向山顶,很快宁娈就安全攀至螺山上。
宁娈瞬即返身欲拉他手臂,钟离九亦抬臂伸过来,只是手掌却并未握向她的手,而是错开去,触及到她的面颊,他的拇指顺势自她唇角擦过。
宁娈隐约察觉到什么,错愕望向他,只见他整个人攀着桥绳而荡在山涧风口中,面上笑意狂肆,神态隐约间似又回到曾经疯病未愈之时。
她喊他,这次不是“陛下”,也不是“师叔”,而是他的名字--“钟离九”。
他望着她笑意深深,可却半个字都未回应,只攀住桥绳的那只手倏然松开,整个人急速向下坠去。
秦愚手中扯住的绳结乍轻,半条吊桥都被扯上山顶,还余半条,空荡荡地垂在山壁之上。
宁娈便就望着那半条空荡荡的吊桥,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有些茫然和困惑,忽而也便笑起来。
她踉跄着起身,彷徨无措地四处看了看,山是苍绿的,天是碧蓝的,可这一切却只在这一瞬间又似失了色彩,皆只剩一片萧瑟的灰白。
他予她的,强取也好,巧夺也罢,从来都是浓墨重彩,就连诀别都是这般,未曾给过她选择的余地。
可他忘了,她也是有脾气的,恼时可以毫不迟疑将簪尖刺入他胸膛,也可以浑然不顾他的生死弃他而去。
从前她觉得这命运从来由不得她,今日偏要由着自己一回。
宁娈回转身,目光有片刻触及到秦愚,随后也只轻轻张口,像要说句什么,可到底也未说出口。
她脱去身上那件破麻衣,露出原本好看的衣衫来,脚下虚晃着,一阵山风吹来,她便像被风吹落的一片叶子,轻飘飘地坠落于身后深涧中,转瞬之际,便再寻不见影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