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路上,允礼骑马、玉婧带着弘昫一车、孟静娴单独一车。到了皇宫,允礼抱着弘昫,玉婧与他齐行,孟静娴默默地跟在后头一言不发。
宴间俳优调琴吹笙不歇,嫔妃宫女们欢笑不迭。弘昫是第一回参加这样大的夜宴,玉婧怕他受惊哭闹,一直亲自抱着他。
温宜和胧月见又多了个小弟弟,好奇地围过来看,不料弘昫也不怕生,反而还冲她们笑。
陵容笑道:“两位公主很喜欢小世子呢。”
这时宫人将热热的羹端了上来,敬妃向胧月招手:“胧月过来,额娘喂你喝羹。”
胧月回了看了看敬贵妃,又看了看笑得温婉的玉婧,眨眨眼撒娇:“我想要婶母喂。”
我要婶母喂!
玉婧一听这话惊出一身冷汗,扭头看允礼,他亦同样惊异地望向了她。
上辈子的孟静娴就是命丧一碗羹,而这碗羹,本来是给甄嬛和弘曕准备的。如今弘曕太小还喝不了羹,那甄嬛——
“长姐!”
玉婧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甄嬛听见了,方端起羹的手停了下来,疑惑地望着玉婧。这一声叫唤太大,连皇帝也看了过来。
怎么办?玉婧从未有过这般煎熬。
她并不知道甄嬛的那碗羹里是否有毒,若贸然阻止甄嬛喝下,只怕是不好自圆其说;可若是不阻止,万一……鹤顶红之毒性,一点便可要了人性命。
电光火石间,玉婧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只有利用怀里的弘昫。她心一横,在弘昫的手上捏了一把,婴儿娇嫩的肌肤瞬间出现了红印,弘昫亦吃痛大哭起来。
强忍着心疼将弘昫抱到甄嬛面前,玉婧从襁褓里将弘昫的手拿出来,故作不解地问:“昫儿的手突然就红了,我也不知是为何,故想问问长姐,弘曕与灵犀幼时可曾出现这般情形?”
皇帝听了道:“这样的事,传个太医来瞧瞧。”
小夏子领命去了,玉婧谢了恩,又眼巴巴地望着甄嬛。甄嬛亦于心不忍,便仔细端详起来。为了让她瞧得更真切,玉婧将弘昫手上的银镯子摘下来,装作无意地往桌上放。
“啪嗒”一声,镯子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甄嬛的汤羹里。
玉婧忙道:“妹妹不是有意的!”
“无妨。”甄嬛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拍以示宽慰,又示意槿汐将镯子夹出。
槿汐一低头,便见雪亮的镯子已然变得乌黑。
宫宴之上,最受宠的妃子的饮食被下了毒,嫔妃宗亲皆面面相觑,动也不敢动。
大内侍卫将大殿团团围住,原本歌舞繁华的殿里鸦雀无声,如死寂一般。
太医仔细地查验了甄嬛的羹汤,低声回禀:“是鹤顶红。”
皇帝神色剧变,厉声问道:“宫宴之上何来鹤顶红?”
苏培盛带着内监对各人的食物一一探试,允礼伺机搂过玉婧,将她和弘昫带回座。在他人未曾留意到的地方,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玉婧心里神会,好生安抚起弘昫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很快,所有的食物都查验完毕,除了甄嬛的那碗外,弘历的汤羹里亦被下了毒。
皇帝的声音听起寒冷如冰:“给朕立即查,这些脏东西怎么会进到熹贵妃和四阿哥的饮食里!”
慎刑司最擅查这些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是皇后。
皇帝的面色隐隐发青,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朕留她一命,她却一而再地行此毒计,不配再居中宫!乌拉那拉氏德行有亏,着废去后位,贬为庶人,节后发落。”
第二日,皇帝亲笔写下废后诏书,苏培盛亲自去传的旨。
据苏培盛说,宜修一见到他便知他的来意,听完圣旨后轻笑着接了旨,却要求要再见甄嬛一面。
皇帝的眉头紧蹙:“她几次三番欲置熹贵妃于死地,不可让嬛嬛去见她。”
苏培盛得了令要下去,恰巧甄嬛进来,听到了皇帝的话,轻叹道:“皇上怎连她最后一个心愿也不答应?她既想见臣妾,臣妾去见她便是。”
“你不怕她再施毒计?”
“臣妾自然不会孤身前去,有何畏惧?”
“既如此,朕与你一起去。”
景仁宫里,宜修将皇后服制穿戴整齐,静静地等候着。
见是皇帝与甄嬛一同前来,她淡然一笑:“果然不出臣妾所料,若不点名要见熹贵妃,皇帝也不会来看臣妾一眼。”
皇帝沉着脸一言不发,宜修将腕上澄澈通透的玉镯露出来:“这对玉镯是臣妾入府那日,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愿如此镯,朝夕相见。皇上亲口说的话,您全然不记得了。”
“同样的,皇上曾说待臣妾诞下孩子便让臣妾做嫡福晋,可还不等臣妾生下晖儿,您就娶了姐姐,臣妾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和臣妾一样,一辈子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
热泪连珠般滚滚落下,甄嬛从未见过宜修如此失态的情景。她急促而激烈地诉说着她的锥心之痛,面容被深深的哀痛浸透,无法自拔。
听完宜修字字泣血的哭诉,甄嬛觉得脸上凉飕飕地,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从景仁宫出来,皇帝一言不发地回了养心殿,甄嬛没跟过去,孤身回了永寿宫。
是夜,宜修吞金自尽。
紫禁城乃真龙天子所居之地,在皇宫内自戕会污了紫禁城的灵气和皇家的清净,故而妃嫔自戕是大罪。
谁也没想到宜修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她一辈子阴毒,也一辈子孤苦。为了她深爱的皇帝和她身后的家族,哪怕她的心在滴血,她也不得不扮成一个贤德的中宫,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如今,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了。爱情也好,家族也罢,她全然抛之脑后,为自己做最后一次主。
自戕是大罪,却也是她血与泪的控诉。
消息传遍六宫时,无人不震惊。
宜修与年世兰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子,可她们的结局却这般惊人地相似,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