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雾色迷蒙,咸腻的空气弥漫,是灰白色的荒谬。
月光冰冷得同湖水一般,盈盈无波,飘渺的,疲倦的,摇晃着落到浮在湖中心的那人头上,彷若抖下一层薄薄的初雪,映得少女在水中的倒影模糊了几分。漆黑的夜色,湖心酝酿开的艳红血色,冰冷的肤白,妩媚的雾色。
少女在水中沉浮,身上单薄的白纱浮浮沉沉,半身隐没在浅碧色的湖里,如同一块腐朽的浮木,死去般,无关悲喜,毫无声息,静默地沉浮。她脖颈覆着一层薄薄的鳞片,挂着一块盈着殷红鲜血的蛋白石,胸口血色昏暗,源源不断地绽放玫瑰,金黄色的长发随之在水中沉浮,宛若薄凉的晨光收束再肆意绽放,照得周身缭绕的雾气都快要窒息。她的思绪好像被冰凉的湖水割裂了。
一部分的她攥着手中的匕首,本能地畏惧着颤栗着,另一部分的她冷漠地旁观着似乎即将死去的自己。
水流渗进身体,浑身发冷颤栗着,视野开始昏沉,万物都变得模糊透明,月光以它特有的形式穿过湖面,雾色在一眨一阖间被温柔地撕裂破碎,幻象与现实,彼此混为一体般。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疲倦地掀了掀眼皮,她安静地沉浮着,仰着昏沉沉的头,不抱有希冀般。
浅碧的湖水温柔地牵引着她下沉,凛冽不断灌入鼻腔,终于,在湖水柔着波澜将少女吞噬殆尽时,淡然的笑意拂过眼前,恍惚间一声呢喃,将倦怠的柔亮席卷她周身的湖面,像冲散后的海滩上的金沙。
“小尾巴。”
什么…
微光斑驳,她在下沉的过程中,艰难地微微朝上看,眼前五光十色,什么都看不清,看到的只是自己头发的那抹晃眼的金黄。耳边包裹着的潺潺水声,使呢喃声愈发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你又哭,小尾巴。”
是什么…
似乎捕捉到,又似乎是幻象。她太累了,又冷又累,少女木着身子,浑浑噩噩地沉溺着,垂死残喘般。脑子像塞满了芨芨草,她能感觉到体温的流失,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这样死去吧,她有些荒诞地祈祷着。
“你叫伊薇吗,好老套的名字。”
是本杰明吗…
少女睁了睁眼。湖水揉散的细碎光点,星星点点地落在少女被水流包裹着的白色轻纱上,胸前血色与水相融,骨髓里冰冷的刺痛愈来愈盛。少女仍下沉得很快,携着一切世间鲜活得颓废的色彩,映衬着,穿透着,缠绵水里。
“恶人的眼睛,鼻子,嘴巴,身体才脏,你怎么会脏。”
本杰明…
仰头,徒劳地伸了伸手。但她仍下沉着,堕得越来越深,堕得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点肯潜下湖水。
少女快沉到湖底了。
“你太漂亮,但你太漂亮。”
不…不是…
她紧闭着眼,听得灵灵清清,痛苦却不可后退。与记忆里重叠的声音,她绝不可能忘记的声音,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本杰明的声音。
“太贪婪的,往往都不是爱。”
不…不,这是爱…
她反驳,痛苦地,清醒地下坠着,声嘶力竭地在沉默中无休止坠跌,眼尾划过的不是水流,是白日梦中倾颓的迷醉。烈酒,发香,热吻,与翻涌沸腾不止的鲜血。燥热的夏日,冰块叮当的威士忌,过于成熟的艳丽口红,只会一味攀上,抚摩腰肢的手,不容拒绝的,从脖子摸到尾巴骨划过脊椎的指尖,和那隐秘中,纸醉金迷的疼痛式狂欢。
这…不…这必须是爱…
“为什么要捂着耳朵。”
闭嘴…
“你应该把他们的嘴,他们的手,他们的下半身,撕烂。”
叫你闭嘴啊…
“伊薇特。”
条件性反射般,她微抬头,眼睛酸涩地挤了挤。周身漆黑阴晦的湖水,争先恐后地,想要冲进她眼底。她睁大一点眼睛,一会儿后迟缓地闭上眼,悲哀地笑了笑,似甘心,又似不甘心,缓缓落下向上伸着的手。
“看见烟花了吗。”
少女愣了愣。
“我放的烟花这么漂亮,爱丽儿,你眼睛可不能只顾着哭啊。”
逗谁呢…
无厘头地轻笑出声。睁大眼,突然,心中荒诞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说不定呢…
她不信,但这一刻,她想相信。
少女努力向上游,半透明的鱼尾灵活地搅着不复平静的湖水。将那个冷漠地等着她死去的一部分思绪打得粉碎,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烟花直冲云霄的爆裂声,少女向上游着,不管不顾地向上游着,背水一战地向上游着。推开周身的黑暗般,冲破包裹着她的桎梏般。
没有比现在她更清楚地知道,她要向上。就算活得像坨屎,她也想向上。
她想看烟花。
廉价的,包装俗气至极的,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的,一闻就熏得人流泪的,热烈的,绚烂的,刻骨铭心的烟花。
少女奋力向上游着,她眼前五光十色,看不清,但又仿佛已经晓见了那份绚烂。
鱼尾猛地一拍,少女纵身一跃,用尽一生的力气,腾出水面,掀起万顷击碎的白色水花,彷若是新娘纯白的婚纱裙边,轰轰烈烈的。她努力睁大眼,入眼的,只有抹不去的夜色,透明模糊的湖面,静默恬静的雾色。
没有烟花。
眼中的希冀霎地枯萎,少女像是苍老了十岁,彷若一只垂死的知更鸟,在她再一次重重地摔落水中的最后一秒时,她轻笑出声,认输般的阖上眼。
everytime…
“把我偷走吧,小尾巴。”
那个声音忽明忽暗,蓄谋已久地潜到深水里,在海水的拥吻中,说得恣意热烈,毫无保留。
荒唐…
听着,她自嘲般笑着。
“怎么,舍不得。”
怎么会舍不得…
关于你,她永远都舍得。少女似呓语般,喃喃道。
“Don''t you think we ar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