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片中,写过的每一句话。
她在信中问,徐江之事后,你不愿意再过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么究其根本,这种日子是谁造成的呢?
是徐江?还是白江波?
是白江波?还是陈书婷?
她重新梳理了一下当年事情经过,如果按照黄翠翠的思路,那么根本责任在她陈书婷。
她就不该,把运营沙场的权力,全部转让给白江波。
隐于幕后,总有一些事被幕帘遮住,看不清全貌的。
简而言之,她认为是自己太信任白江波的老实了,致使控制手腕不够强硬,让他胡来。
投身于这一行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真正过上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还不到时候,现在正是激流勇进之刻,须得拔剑立旗,将不利因素趁早斩于马下。
陈书婷转身,看着黄翠翠,这个曾在白金瀚死过一次的女人,再次回到了这里,她的眼眸中闪闪发亮,眼底蓄满笑意。
黄翠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是阴渠污水中明月投下的那一轮倒影,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她搅碎,而后反被她奋力溅上一身洗不清的污泥。
她的声音温柔妩媚,一句“我破茧成蝶,愿和你双飞”被她唱得百转千回柔情蜜意,相比之下,陈书婷雾蒙蒙的烟嗓更多是理性的低语。
许是黄翠翠撤了酒,又许是陈书婷放开了姿态,僵硬的场面更加软化松动,陈书婷听见那群在白金瀚卖笑度日的姑娘们挤在一起,情不自禁跟上了脍炙人口的曲调,放松合唱起来。
没有人逼迫她们,她们自己就打起了节拍,鼓起了掌。
只要你无怨我也无悔——蛮好的词,陈书婷想,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这词写得好呢?可能是当初刚接手沙场,忙的无暇享受词曲。
她希望,认识黄翠翠不是一件令人怨悔的事。
“婷婷你看,咱们两个的分数是A+!”
“好!”高启强特别捧老婆的场,站起来好一顿夸奖,高启盛则抱臂坐在沙发上,开始阴暗爬行。
黄翠翠觉得这样不行,便把麦克风递到两兄弟面前:“二位,合一首《兄弟》?”
高启盛终于抬起眼眸,看了看她,又蠢蠢欲动地看看大哥。
高启强站在弟弟和老婆中间,双手一拍,快乐道:“好,阿盛,咱们哥俩唱一首!”
前奏结束,包房里传出水牛哽咽的诡异动静。
*
陈书婷已经后悔认识黄翠翠了。
黄翠翠也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深刻反省。
夜里十二点整,恭送高陈夫妇车驾回家的经理陷入沉思。
贵宾包间里,她抱头呆滞。
高启盛准备撤场,临走前,看见黄翠翠还在沙发上坐着,脚步又鬼使神差地挪了回来。
“你还不走吗?”
她有气无力道:“我,歇一歇。”
甚至欲哭无泪:“你哥唱歌太难听了。怎么做到的?一个字都不在调上,怎么做到的?”
如果是往常,有谁在某件事上贬低他哥,高启盛早就准备亮出毒牙戳他二三十个透明窟窿了。
但这件事,确实……无法反驳。
“那个打分器是不是坏了?凭什么给你哥也打A+的分数?”
才不是坏了,是经理早就暗中调好的,谁唱都是A+。
高启盛反手将落到鼻梁的一缕碎发抹至鬓后,脚尖调了个方向,走到她身边坐下。
守在沙发后和门口的保镖,随着唐小虎的一个响指,全部撤出门外。
“干什么?”她对这种场面向来警惕有加,“彻底看我不顺眼,打算杀我灭口啊?”
他没搭理她,问道:“你和陈书婷一起来的?”
一时间,她不知应该先纠正“你得叫人家大嫂”,还是先戳穿“你查查客单就知道我来白金瀚干嘛了”。
最后,她选择直接点名高启盛阴暗的小心思。
“你是不是怕我和陈书婷联合起来,对你哥不利啊?是吧?你大嫂姓陈,你从来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她坦诚道,“你心虚啊,以己度人,自己整天算计别人,就觉得别人也整天往死了算计你。”
高启盛不说话,高启盛想掐死她。
“你这几年在外面忙什么名堂?”他转了个方向,坐在对面的茶几上,手工皮鞋轻佻地踩在沙发边缘,一副人间浪荡客的派头。
“你当年多乖啊。”她叹息,“黑框眼镜,牛仔裤,小碎步走起来跟在地上飘一样,跟在你哥身后,一看就是好孩子。”
现在呢?打击高启强是反黑,打击高启盛是反恐。
“你一直没变。”他注视她良久,换了话口,“徐雷那小子呢?还是你带着?”
“我又不是他妈,管他呢?子承父业了吧,谁知道。”
“就他?衰仔,跟他爹一个样,亏你护送他出京海。”
“你好,你聪明!离了你哥都不会独立行走……”
“我是为了高家。”高启盛俯身过来,沉郁的麝香底调久久不散,他的声线悠长平静,定定地将目光锁死,“为了高家,我死都不怕。”
“你哥怕。”她贴上去,以无比认真的态度,无比诚挚的忧色说道,“我也怕。”
前三个字无疑取悦了他,可高启盛却像一只受了惊的猫,猛地缩了一下脖子,似乎是没理解她后半句话的含义,需要将那三个字反复咀嚼分析。
这是高家兄弟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怕什么呢?
难道二人之间的交情已然那样深厚了吗?深厚到,他的死亡也会令她产生锥心之痛吗?
“但是,我主要还是怕——”没等他分析完,黄翠翠继续道,“怕你死的时候,拉别人当垫背的。”
唐小虎守在门口不远处,保证高启盛和黄翠翠之间的谈话声……或者闹出来的其他动静不会被外人听到,以免节外生枝。
这些事情他一直做得很好,但下属再尽心竭力,上司自己拉胯,也是没办法的。
高启盛气炸了毛,“咣当”一声甩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