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你的骨灰炖冻鱼!
“你做小灵通的生意,也是为了给你哥弄条后路,万一他在建工集团落败,也不至于一夜回到解放前,但是,这真的会让你哥高兴吗?”
银丝眼镜的鼻托常年压在鼻梁上,使得如今他摘了眼镜,山根两侧依旧留下了小巧的椭圆红痕,久久不褪,像是烙在皮肤上的罪孽铭刻。
高启盛歪了一下头,脸朝着她,目光却偏移几度,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半是思考,半是装作思考,他渴望探清她的目的,然后跟这个女人计较一番恩恨情仇,再来决定用怎样的方式对待她。
“你哥就想让弟弟妹妹都出人头地,找一份正经工作,按部就班地结婚成家立业,他自己把苦都扛了,你们甜,他才能尝到甜。”
高启盛虚散的目光凝实,对于她说的这些,他心知肚明,但那些所谓的“幸福美满”于他而言,都是虚假的纸影,裱糊在脆弱的灯笼上,风一吹灯一打,就会全都化为灰烬。
“只要能帮到我哥,只要能让高家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达成我的目的,谁当路,我就干死谁。”高启盛反问道,“你呢?我看你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你说……”他忽然故意放慢了语速,黏答答的声线化作阴毒的长蛇,在她身上扭曲爬过,“当年徐雷为什么没死成?而曹闯又是怎么死的呢?”
她笑而不答,只道:“今天是高家二老的忌日,谈我做什么?怎么不去想想,怎么能真正帮到你哥呢?你去深造,读了硕士读博士,能获得更多更高级的人脉,这不是也给你哥开拓新蓝海嘛?你难道不希望,让高家真正光宗耀祖么?人人怕算什么?人人敬,那才是真本事。那样,你大哥会真正高兴的。”
“你又不是我哥。”高启盛收回毒信,嘴硬道,“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试试啊。”
在京海,说的话不能掉在地上,否则也得跟着掉下来的钢镚一起姓高。
高启强推门而入,刚处理过公事,将手机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嘴上接话那叫一个准时。
“聊什么呢?阿盛,来这么早,说什么悄悄话呢?”
黄翠翠抬头,微笑,一句话给高启盛创出二里地。
“阿盛跟我聊继续深造的事呢,他打算今年参加07年的考研,问问我香港那边有什么好的……唔唔唔!”
高启盛还算敏捷,奈何黄翠翠的嘴太快,等他扑过来捂嘴之前,基本信息已经被她传达完了。
“阿盛——!”高启强欣慰得都快哭了,眼眶瞬间湿润,把弟弟从黄翠翠身边撕开,抱着他的双臂,声线颤颤道,“你终于做好决定了吗?好,好!不管考哪所学校,大哥都支持你!”
言毕,不等高启盛辩解,他自己急匆匆去父母牌位前燃香下跪,眼泪止不住地落:“阿爸阿妈,我……我没辜负,我把弟弟妹妹都带大了,都长大成材了呜呜呜呜!”
“你看给你哥高兴的。”她煽风点火道,“来,说点让你哥更高兴的!”
高启强听到她快乐的情绪,顺意扭头,仰视着站在一旁的弟弟。
高启盛看着潸然泪下老泪纵横大感欣慰的哥哥,看着他在檀香缭绕的青烟中虔诚跪拜的哥哥,看着他那摆出一副“非要让我失望吗我亲爱的弟弟”的哥哥,只得咬牙切齿,热泪盈眶道:“我……我还要考博士……”
“阿盛,”她看着二位兄弟情深,又下了一剂猛药,“这次,不会再有曹斌那样的人了。”
“曹斌?”高启强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不对来,猎杀本能觉醒,捧起弟弟的脸,追问,“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阿盛,他——”
她别开双眸,正准备离开时,高启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隔着翻盖的透明视窗,鸿筠酒店的宴席预订确认短信尽收眼底。
*
这边兄友弟恭,那边同姓相残。
夜里晴朗,明月刚刚升起来,店里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三五成群坐一桌,也不点菜,拍着桌子打出节拍。
“李青——李大傻子呢?”
他们任凭恶意的刺耳大笑充斥耳膜,店老板的赔笑成了助燃剂,使得这股恶毒愈发在天地间肆虐起来。
“你们店还敢要他?你看他那个样子!”一个发如枯草的男青年夸张地挤眉弄眼,学着李青的样子,嘲笑道,“不怕他唾沫进菜里,把客人都吃傻了啊?”
这番话让他赢得了同伴的欢呼捧场,于是他肆无忌惮起来,疯狂地表现着自己的刻薄:“李老头,老头李,生了个蠢蛋像自己——”
“不许——不许!你们不许骂我爹!”
李青双颊发颤,愤慨难当,却不知该如何回击,这样的反应无疑激起了他们的热烈回馈。
“哦——看来不傻嘛!知道骂他老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有人发言,“我爷爷老早就说过,李顺那小子活该没出息,窝窝囊囊一辈子,到头生了个傻儿子,都是命——卧槽!我呸!什么东西?!”
话说一半,他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原地抖起了迪斯科舞步,嘴里不断往外啐着唾沫,手上胡乱拍打一通,在周围弥漫的烟灰色中,数他最为狼狈。
一群人被忽如其来的袭击呛咳起来,晕头转向地骂着,直到灰尘落尽,才听到有个女人开口。
“你爷爷?你爷爷说的好使吗?”
“你他妈的!泼的什么玩意儿!”他破口大骂着,说着便有人来伸手抓人。
抓个女人而已,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可偏是两次抓空,那女人还抽空嘲讽一句:“就这?半身不遂啊?”
“你他妈到底泼的什么?”
“你太爷爷的骨灰,刚刨的,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还温热着呢?让你太爷爷好好教训一下后辈,嘴里积点阴德。”
“你糊弄谁呢?这明明是——”他话未出口,便从舌根底下碾出一块骨片。
这个将头发抓成鸡窝的男人忽感一阵恶寒,便是能肯定着不是他太爷爷的骨灰,但万一——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感觉对方神经兮兮的,不太正常。
正常顾客谁给一个傻子出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