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气很冷，梁王却絮絮叨叨与程不言说了许多。 张晋留了人听他们二人说话，当夜那人就把听到的这些话报给了他。 但是这些事，不管是对长阳公主也好，对皇帝也好，张晋都不敢报。 如今皇上是个什么态度，他也说不好。 梁王能不能出去，他不知道。但程不言是肯定能出去的。 果不其然，天亮之后，宫里就有人来传旨，让程不言进宫面圣。 徐铮也是一早得了消息，想着最晚也就是午膳之后，程不言肯定能出宫。 他就在宫门外等着。还不到午时，就见程不言从宫里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 “舅爷。” “怎么，徐大人这是要请我去你那里再住几天？” “舅爷说笑了，我在此等舅爷，是有些话想与舅爷说。” 说着，徐铮请了程不上言上马车。 “有话就赶紧说，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赶着回府睡觉。” 程不言略显疲惫。 跟皇上那里耗了一个时辰，又去太皇太后那里被骂了一阵，这会儿出来，就想倒地就睡，比他行军打仗还要累。 “舅爷就没有想过，到底是谁给皇上通的信？” 程不言轻哼了一声，“不是你绣衣直使徐大人吗？你连自己的大舅哥都能亲手抓了，我这样一个并不亲厚的舅爷，又还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还巴不得把我给拔了。” 徐铮知道他有情绪，倒也没有计较他话里的刺。 “舅爷，我要真想动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我提醒过你的......” 程不言这才想起来，徐铮有一回问过他，梁王是真的死了吗？ 原来，在那个时候，徐铮就知道梁王没死。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而且都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不可能有出卖他的可能。 “猜的。对于梁王，你有两种更好的选择，第一，押解梁王回京，要杀要关那是皇上的意思。 第二，杀了梁王，彻底给皇上解决一个头疼的问题。 但杀梁王，不该是你亲自动手。而且，你要梁王死，可以让梁王死得让人一点不生疑。但梁王都已经投降了，你把人叫到一边，再捅他一刀，这就好像是一场表演。 可以有两个理解。一是，你这场表演是要向皇上证明，你替他解决了最头疼的问题，皇上表面或许不会嘉奖你，但心里是领你的情的。 另一种可能，你杀梁王，是杀给皇上看的，让皇上觉得他真的死了。你不敢让别人动手，那是你怕别人掌握不好分寸，真的把梁王给杀死了。” 听完徐铮这番话，程不言不得说，徐铮那脑子，确实不一般，就跟钻到他心里去了一样。 “怎么，你在宫门口等着，就是为了证明你猜得有多准？显摆你那点聪明？” “当然不是。我想说的是，这一回把你跟梁王拉在一起，针对的不是梁王，而是舅爷你。” 其实，程不言也已经想到了。 而且，甄芙曾经威胁徐含烟的时候，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能把梁王一并算计在里边，他确实没有想到。 “知道什么就说吧，别跟我卖关子。” 程不言就不太喜欢徐铮说总是绕那么大一圈。 “那舅爷先与我说说，那日徐含烟从甄府出来，去你那里都说了些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来问我？” “舅爷......” 程不言叹了口气。 现在这事有些复杂，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甄芙干的，但甄芙在这件事上，肯定也没有闲着。 于是，程不言大概说了一下徐含烟那日来的意思。 “甄芙确实在宫里买通了人，更早之前，皇上耳边便有些不入耳的话。不过，她既已怀了梁王的孩子，以她甄大掌柜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的本事，不至于做这么蠢的事。她可能会害你，但绝对不会把梁王也一并送进去。” 程不言点点头，他也是那样想的。 “梁王怎么说？”徐铮又问。 “他？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梁王确实说了很多，但都是些旧事，与当下的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不，更多是梁王的委屈。 “说说你知道的。”程不言又说。 “舅爷，要说我知道的，大概就得从龙城这些年固若金汤开始说起......” 程不言一听这个，就明白是跟李继有关。 这些年，程不言也好，萧良也好，征战突勒，追着突勒人四处跑，但徐铮在突勒那边依旧安插了人。 程不言和萧良能打胜仗，除了他们指挥有方，作战勇猛之外，也得益于徐铮的消息来源。 没有准确的消息，很多计谋都难以实施，要想每战皆胜，那就是天方夜谭。 虽然这几年徐含烟也不在京城，一直待在渤海那边。但消息都是准确无误地送达到程不言和萧良的手上，这一点，萧良或许不知道消息的来源，程不言是清楚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龙城这些年没有突勒人的侵扰，不是因为城墙足够坚固，李继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李继与突勒人有勾结？” “嗯。我的人在突勒那边得了消息，而且还拿到了李继与突勒人签字画押的文书，但是，那东西现在没了。” “怎么回事？”程不言忙问。 “突勒人发现东西不见之后，便派人四处追杀，他在回京的路上被人杀死了，东西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程不言又问。 “先帝驾崩之前......没能拿到证据，自然也就扳不倒李继。皇上登基之后，又出了那么多事，我曾试过在平都王一案中把祸水引到李继身上，也拿到了平都王的证词，但是，递到皇上跟前的时候，皇上却只罚了平都王，对李继只字未提。” “侯爷，到将军府了。”小伍在外面说了一句。 “知道了。”徐铮应了一声。 程不言微微低着头，他在想今日太皇太后的话。 太皇太后说，他不会动你，但以后也不会信你，好自为之。 皇帝没有提李继，是不信徐铮呢，还是想护着李继呢？ “舅爷，功高盖主，武将之大忌。梁王的事会是根刺，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这是对皇上来说。对于李继来说，有你程不言在，大南就不会有第二个更厉害的将军，哪怕是萧良也得靠边站。但若是没了你程不言，李继在太尉这个位置上，可以给他的下属很多机会。” 徐铮绝对是好心提醒。 程不言点点头，下车之前问了一句：“你最得皇上信任，你觉得，这件事的背后，真的就没有半点皇上的意思？” 徐铮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