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韶清歌有些胸口发闷,浑身无力。本以为是不小心染了风寒,但眼前总是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花铺里那片挥散不去的艳红色。她打发九月去休息,自己躺在床上发呆,心里有些恐慌。没过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储司元睡在赤槿花丛中,花朵慢慢凋谢,花瓣泛黄枯萎,落在储司元的脸上化成了血水,从额头染到他的指尖。
梦醒时,已是夜间,九月蹲在她的床前流眼泪。她安慰她说没事,自己只是太累了。
但直觉告诉她,储司元出事了。她开始找人去探些兆徒的消息,但千等万等还是一无所获。
“阿姐,你能不能帮她向栩儿阿姐问一问储将军的事……别提是我。”没有办法了,她不顾韶琳琅投过来的微妙目光,央求她在信中替她问上一句。信是第二天傍晚到的韶琳琅手里。韶清歌着急知道储司元的情况,于是要姐姐读给她听。但韶琳琅却皱着眉把信递到她手上,要她自己看。
“毒箭穿胸,高烧,昏迷三日,未醒。”她的预感应验了。
中毒。她紧紧地攥着信纸,神情有些恍惚。
储司元箭伤中毒,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他们已经成婚后了,这根本不是现在的年月该发生的事,此时他应该毫发无伤地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去军营看他时的景象,他面色青白,双唇发紫。他被敌人从背后偷袭,长箭刺穿胸膛,医师说箭刃上抹的是罕见的毒药,兆徒城内能找到的医师都束手无策,只能开些汤药勉强吊着他的性命。
那些日子她和储昀承四处求医听说了太蒙山神医的传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们上了太蒙山,一路艰辛到了山顶,石门却不开,在门外等了两天两夜后才总算遇到了出来晒草药的药童。
求药的过程也不顺利,神医虽然慈眉善目,却是个慢性子,说起话来牛头不对马嘴,软磨硬泡了三日,他们终于用替他试药的代价换得了解药,把储司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放下信,一言不发地跑出了院子,一路奔向自己的寝室。
“怎么了?”池子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坐在她房外的廊上喝茶,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才放下了茶碗。
“子游……我要去太蒙山。”除了去太蒙山求药她别无办法,只要能按部就班地按着从前的步骤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现在很多事情已经被打乱了,她不敢保证这一次还能有像从前那样好运气。
“太……蒙山?”池子游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去太蒙山做什么?”
“去找魁符先生。”
也许是她通红的眼眶吓到他了,池子游呆了一会儿,抬起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慢慢说,别着急。”
韶清歌此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魁符先生在太蒙山,在太蒙山。”
池子游皱了皱眉,开口道:“可……魁符近日已经下山。”
她抬起头看着他,心中咯噔一下。
“我有个旧时同窗与魁符相识,前几日听他提起说魁符下山云游了,不在山上。”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偏巧这个时候不在山上了,魁符踪迹莫测,他不在山上她又要到哪里去找他呢?哪怕她离储司元远远的,他还是要不得善终吗?
“不在山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视线有些许的模糊,有水珠滴落在外廊的梨木地板上,“那储司元……是不是会死?”
“原来是要救储司元,”池子游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头顶上,“你很在意他……”
“子游你有这么多办法,你帮帮我……”她抬起头轻扯着他的衣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兆徒的医馆都没有办法,你怎知魁符就一定能救他?”
“魁符一定能救他。”她无法和池子游解释些什么,但找到魁符是她仅剩的希望。
“魁符就在兆徒。”池子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在兆徒……”她愣愣地看着他,“方才为什么不说……”
他叹气:“我不知你是为了他。”
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我们现在就去兆徒,走最快的水路,一路不停靠其他岸口,三个时辰就能到兆徒北岸。”不停地赶路,明日天亮前她就能拿到解药,韶清歌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就拉着池子游往外走。
“明月照沟渠……”池子游的声音有些轻。她没听见他的喃喃,一个劲儿地朝前走去。
他们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上了去兆徒的船,船快离岸的时候,九月慌慌忙忙背着小包袱赶上了他们,于是他们一起上了船。一路上,三个人都默默无言。池子游索性不待在船舱里,走到船尾的甲板上坐着吹风,韶清歌此时没心思顾及他,心里盘算着如何从魁符那里尽快求得解药。
还是要帮他试药吗?或者别的什么。再者,求得解药后她要如何不暴露身份也能把药送到储府呢?
她想起那个周家大小姐,脑中突然有了办法,她示意九月凑得近一些,然后吩咐了几句。
“小姐,这行吗?她真的会信吗?”九月疑问。
“按我说的办,不会出差错的。”她又交代了些事,然后把悬着的心放在如何求取解药上。
若是魁符不给,她要硬抢吗?她还依稀记得那个药罐子的模样,也记得他将那几个罐子放在药箱最里层的那个小匣子里。她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双手合十,她向着昏暗的天空祈祷:苍天在上,保佑司元逢凶化吉,若是因为他前生杀人枭首要对他降下惩罚,我愿与他一道承担罪责,祭奠无辜亡灵。
双雁同生,且求共死。
她一路上胡思乱想,怕到了兆徒魁符已经走了,怕拿不到解药,怕拿了解药送不进储府,反正什么都能怕一点儿。但真到了兆徒,拿到解药的过程却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困难。
他们上岸时兆徒城内已是一片寂静,池子游和来接他们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领着她和九月走进了一个小巷子,巷子里有一扇小门,只比她高那么一点儿,池子游要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