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东胜在楼底下站了约有四五分钟，副组长一直没回他的消息，他大致猜到副组长的顾虑：你无非是觉得我的手段过于残忍，这简单，等我去受灾地点给你拍几张照片，再采访几个受害者，你就能做出决定了。 慕正光早上九点多收到了采访视频和灾区图片。他没想到龚东胜竟然如此强势，这行动力比起卢浩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不能让这人如愿。清除他人的生命可不是小事，不经漫长的等待就轻易做出这类决定，必定对自身有害。 龚东胜对副组长很失望：那么多蔬菜粮食树林毁于一旦，你看了后居然无动于衷？那些失控的虫每活跃一天，都会对镇内的生态造成破坏，如果你愿意下决断，这场灾害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偷袭成功。但你始终保持沉默，我不好自作主张。 慕正光并未沉默太久。灾民的怨愤和凄苦他都看在眼中，被虫毁坏的土地千疮百孔触目惊心，救灾之事不可再耽搁。他找老师请了假，坐车前往垂洗县，再从县里转车，抵达沙河镇。 “我也到沙河镇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龚东胜重新评估副组长的工作态度：我发的消息你肯定看到了，不然你不会来的这么快。你不许我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是你的行为方式，我无权干涉。但我不想在这破地方呆太久，你能来那就太好了。 “我在中学对面。” 其实这会儿龚东胜不在中学对面。镇上只有一所中学，选在这里见面，能让副组长更容易找到。他回复消息后快速赶往沙河镇中学，他很担心万一比副组长后到，那就尴尬了。 “好，稍等，我马上就到。” 慕正光也立即出发。与人约好了地点，那就要尽快前往，以免让对方等太久。 龚东胜在镇上游荡了半个上午，几处标志性建筑的位置他都心里有数，很快就抵达中学对面。他环顾四周，发现副组长还没到，长松一口气。 慕正光在跟着导航走，他不着急，对“尽快前往”一事，只是心中有意识，而没有付出过多行动。他是什么人啊？他是曾经把虫灾放到一边置之不理的人。他不想让助理等候太久，这是出于好心，而非责任心。 两人刚一见面，慕正光表明来意：“你发的图片我看到了，不用太着急，我有我的计划。中午吃饭了吗？” “没。” “我请你吧，对面那家麻辣烫如何？” “好。” 午餐过后，他们在店里又坐了一会儿。 慕正光曾仔细看过考核任务，任务里有一项关键信息缺失：“崔继秋没有出现在虫灾现场，对吧？” “我采访的那几个人都说没看到，调的监控视频里也没发现他。” “那可能是回归线失控导致的虫灾，不是他本意引发的。他家附近的蚊虫是不是特别少？” 对这一点，龚东胜没太注意：“不确定，好像是吧。” “他能召唤节肢动物，如果你有这种能力，你会怎么用？” “除掉害虫，养虫、捉虫卖钱。” 龚东胜脑海中有更奇特的用法，但他没敢说：召唤节肢动物，这能力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崔继秋可不仅仅能召唤，他分明是召唤之后并控制。既然能控制，那就能够让动物发挥它们独有的功效，比如说用昆虫运载电子设备，进行侦查、跟踪、监视，这可比捉虫、卖虫刺激多了。 “差不多吧。对他有害的虫，想必不会出现在他身边，而对他有益的虫，必定是多多益善。考核任务上写的轻省，解决虫灾，会让人是误以为是解决崔继秋本人。如果他本意做的事仅限于除虫、养虫、捉虫、卖虫，那也不算什么，犯不着大动干戈。” “就算他的本意不是破坏树林，也要受到惩罚吧？” 慕正光对此事另有一套心得体会：前些天见到的齐文景的那几个手下，哪一个不罪大恶极？他们受到惩罚了吗？没有。惩罚只是一种手段，而非目的。惩罚一个人，是为了让他不再作恶，或者不能再作恶。总而言之，罚与恶共存，倘若不罚也能让人不作恶，那就可以不罚。 “不一定。等他家里没人，我们去看一下再做决定。” “看他养没养虫？” “这只是一方面。一个常常与虫打交道的人，肯定会受虫的影响。昆虫，不对，他召唤的不全是昆虫，就节肢动物吧，这些动物是有生命的，它们的呼吸、振翅、爬行、鸣叫肯定会对人的日常生活形成冲击。他要是能在这种冲击中保持自我，那我们就和他谈一谈。” 龚东胜对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抱期望。这位副组长的思路确实不一般，有可取之处，但不一定可行。不过，他作为下属，就没必要提出太多意见了。当副组长传达准确命令之后，他只需举双手赞成，全力配合：“好。今晚就行动？” “你觉得我们是进屋查看比较好，还是不进屋查看比较好？” “进屋。” “没必要。虫不可能不发出声响，也不可能不发出气味，以我们的听觉、嗅觉，用不着进屋。或许是白天他本人在家里，对昆虫有压制，所以外人才察觉不到屋里有虫。等他走了之后，这些现象就会浮出水面了。你住的地方在哪？” “蓝天宾馆。” “离崔继秋家有多远？” “不到300米。” “好极了。等夜里我们看到他出门了，再到他家门口探查。你上午去了灾区，也带我去看看吧。” 副组长与他同行，他感到日光削弱了。 树林被不知名的昆虫啃食，树叶荡然无存，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坚守在荒地上。不难想象前些日子虫群汇聚时，这片土地、这片天空都被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虫遮盖。虫群离开了，但它们的“杰作”却留下来了。 上午慕正光只是看照片，还没有那么大的视觉触动，此刻他亲临现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久久无言，心中想着虫灾的事，开口提到的也是这事：“沙河镇里每天都会出现虫灾，对吧？” “据说是这样的。” “那我还是加快进度吧，争取在明天到来之前消除隐患。”他本来的计划是夜里探查，白天面谈。看了受灾的树林后，他把面谈提前到夜里，这事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