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灯火摇曳,姜婆婆坐在一把交椅上,岛上十位司长坐着高凳,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姜玲立在姜婆婆身侧。这是每个旬日一次的司长聚会,凡无特殊,工坊的工坊长、码头掌事、教习长、政务女官、外事司长、财务官、匠作监事一干人等均要到场。待例行公事都谈完,姜婆婆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说:“近来倒也平顺,如此便是甚好。何惜呀,你来讲讲关于王教习的事情吧。 何惜:”是。我这里有一点儿东西,请大家一观。”说着将手中书册拿给在座众人传阅。财务官会心一笑,这新账本儿是晓九昨夜整理,她已经了然。再看他人,表情各异。外事司长想起了什么,点头称是;工坊长与匠作监事不明所以,却看得仔细,心中核计。码头掌事瞥了一眼,看不懂,便不再细究,痛快地传给下一位。终于,这账册在众人手中过了一圈儿,回到何惜手中。何教习是时常讲学的,此时便将这新式表格、横向读写的事简要与众人说了一遍。大家都是惯于管理事务和文书的人,问答几番,便理解得差不多了。外事司长不是别人,正是小楠她们落地时的签证官。听她说道:“这便是拜那位前日登岛的王教习所授了?”何惜答:“正是了,但还不止这些”。 匠作监事是个做道士打扮的邋遢大叔。此时不知道琢磨着啥有些神飘物外了。而何惜接下来所说又与他有干系,于是干咳两声。工坊长见了这状况,无奈一笑,一个手肘杀杀向一个匠魂飘飞的家伙。何教习整了整神情,这才将杠杆原理的测量过程,加上晓九所推理的公式和盘托出,又拿出用签字笔标记的那根木棍。众人见着这以厘米为单位排布的密线下面又画着些不认识的符号儿,皆是有些好奇,不知是谁刚要拿起来细瞧,只听着一声断喝,道袍袍袖拦住众人伸过来的手:“各位娘子,承让、承让!”。抢在众人面前接过长棍。别看这位道长形象粗放一些,观察得倒是精心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急起来:“王教习在何处?引我见之,何教习,走!……哎,娘子,别掐耳朵,疼疼疼。”“又犯痴病,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人家早该就寝了,着急也明日再说,整日里穿个道袍装道士。哎呀,各位见笑了,平时也不这样,与这技艺之类挨上边儿,便是这般样子。”工坊长一手掐着道士耳朵,一边一脸尴尬的解释说。众人则苦笑释然,好不容易把匠作监事重新拉回落座,他却如同凳子上被放了钉子一般。姜婆婆笑道:“卫工,余下只是些人事安排,你便先回吧。” 道士离座,走到姜玲面前,摊开手。姜玲知道他是要拿那棍子,却故作不知,逗弄一番,方才勉为其难递给那人。 雄鸡报晓,不不不,是日上三竿。 王小楠对昨夜里海岛上大人物们的安排一概不知,伸伸懒腰,开始她来到古代的第三天。说实在的,和其他穿到高宅大院的女主们不一样,自己来此后,倒没闻到一丝丝封建宅斗的味道,也不存在来挑来挑事的二娘、大妇之流。反倒有点儿什么呢?自己也说不好,像是刚入职某司的时候。唯独说话言谈上不得不半文半白,而要说起日常起居,却又是朝着坐标轴的另一个时间方向去了。小六子改造后的居所,俨然是一个智能化整体家居解决方案,细致到洗漱、穿衣、睡眠,光线,全部围绕着人的需要。结果就是——人躺平了。拿刷牙这件事情来说吧,取代了原本口吐白沫方式的是光照。智能程序穷举了口腔有害微生物的特征,对照实现了靶向灭活,嘎巴嘎巴嘴的功夫,菌没了,同时食物残留物的附着性也消除了。以至于“刷牙”这个词汇,在未来的时间长河中,随着技术普及被关进某一个堆栈结构中,后进来的数据单元一而再向前推,直至把这个生僻词推至栈顶,开始被动地等待被指针临幸。 今天王小楠不打算上去上课,她要准备一些教材教具。 一个大屋里,一张几人长的巨大木桌上此时摆满账册,这是半年来岛上各项收支的流水账册。七八个人围在桌旁,将旧账上的各项收支摘录到新式账册中。这新帐本上,每一页上都布满阡陌线条。晓九与财务总管坐在桌子的最末端。由晓九接手录好的账册,眼波瞬移,总数及差额等便浮于脑海,提笔,利落地写在表格下方,交给财务总管审计。在晓九的脑海中,数字已化为高低起伏的山峰,无论大数或微数(小数)皆是直观可见。直到下午出的这屋子去,开门见山,山也是数、数也是山。轰然间,适才看过所有数据化成连绵的山脉,顺着一条熟悉的河流延伸无尽。鱼跃出水面的那一圈儿涟漪荡漾在明道十四年二月的山峰间,便知晓了那时节,岛属产业合计盈余五百一十二两。最大一笔客单,是钱塘沈家家传药书的雕版钱——一百三十两,整月较前一年同月涨一成半收成。 何惜教习罕见地失眠了一夜。昨晚推开房门时,她感觉手推着门的力,后来又因为心不在焉掉了几回东西。惊觉虚空中应是有着什么,才使物件儿向下掉落,就如同推开门是因自己使力。这使得她捡东西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是从无形的手中抢夺过了那些寻常物件儿似的。心里想着,自己也算饱读诗书,却也没见过哪一页中把这力道的事细致评说,又仔细称量过,连墨家的遗作里也只是略略区分了力之大小。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方才小眯了一会儿,而不一刻便又起床准备洗漱了。一开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徘徊在楼下。这不是卫兴是谁,这位可是咱岛上的宝儿。这人定是要来问王娘子事儿的,倒是正好:“早呀。” 邋遢道士此时一点儿也不邋遢,原本这货是位中年美叔,平时不修边幅惯了,鲜有人知道罢了。叫人家叔,显然也是何大姐讲话理太偏,人家三十有六,正当低龄中年。卫兴:“是何姐姐啊!王教习也住在这里吧?俺有些事要细问于她,还想劳何姐姐您给引荐!”卫兴一开口便直道来意。 太阳慢慢升起,何惜去敲过两次王小楠的门。“姐姐呀,人家莫不是不在屋里?”卫兴着急地问。“这倒不能吧,要不,干等也是没用。我找你帮个忙,做个装置。” 大太阳升起,直射到一个懒人的脸上,这人终于睁开眼睛瞅了瞅,又翻了个身。“还是在这儿啊,没穿回去。”王小楠懒洋洋地完成日常梳洗,心想。推开房门,便看见楼下小广场上的一幕。 晾衣架上安装着一个定滑轮。五妹拉着绳子再向上拉着一篮石子儿。旁边站着何教习和一个陌生大哥。哎呀呀,还蛮成熟帅气的呢!只见五妹猛一发力,那篮子飞速上提,篮子中的石子都洒出去一些。何教习问卫兴:“刚才从发力到石篮提到最高点,过了几息?”卫兴答:“这,我适才这鼻子发痒,乱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