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冲头顶。欲痛骂二人一番,又想房舍银钱还未得手,暗恨了半日,强忍怒气道:“才两进的院儿,你家三等小厮怕住得都比这个好!大妹妹,你出门子时带了那许多银子庄子铺子去,只留个碗底与我们,这就把我打发了?”
又转头对邢德全道:“好兄弟,我也没用你的钱。大妹妹嫁妆也有我一份不是?你不使这钱就能这样气派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邢德全跳起来喊道:“你已经分家出去,姐姐嫁妆与你何干?”又推邢夫人让她分说明白。
邢夫人素来把银钱当命,且愚钝顽执,一人不信一人不靠,哪里禁得住邢忠又要房又要人的?也变颜变色道:“那嫁妆原是太爷给的,为得是我在这府里有个体面。
我嫁进来二十多年,既要奉承老太太,又要伺候老爷;还有迎姐儿琮哥儿两个要看顾;太爷去世后,还要照应全哥儿并三妹妹,哪头不使银子?嫁妆这些年也所剩无几,前日当了副头面才买下那屋子。”
邢忠听了,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摆手道:“罢了罢了。”又去看院子,却喜离荣府不远,也还干净齐整。
邢忠这才略消了心火,又拉住随来的小厮,定要他卸行李扫庭院,那人肚内暗骂,只得草草做完去了。
却说邢夫人作好作歹哄兄嫂出去,自己倒长吁口气,抬头正遇着贾赦从外面回来,忙赶上来服侍。
贾赦问:“舅兄可安置下了?”邢夫人笑道:“都安排妥当了,劳老爷动问。爷可乏了?我这就唤秋桐来伺候。”
贾赦点头道:“吃点子酒还不妨,今日薛家二小子来拜,我看他倒还不俗,比他哥哥强远了。那薛蟠虽是承家的大房独子,却是个不成器,怪道人都叫他傻子。”
邢夫人亲手绞了个帕子,道:“爷说好,必定好。”拿过家常衣服换上,又要为他脱靴。
贾赦摆手道:“放着让秋桐来。明日请你哥嫂过来吃钟酒,我就不陪了,你和琮哥儿待客罢。”
邢夫人听了喜出望外,赶忙答应了,又问:“老爷今日红光满面,可有什么喜事?”
贾赦捻须笑道:“前晌见人牙子当街买卖人口,里头有个小丫头竟是绝色,她说家败了才自卖自身,却是个干净女孩儿。我已买了来,取名苔绿。你预备预备,今晚就让她伺候。”
邢夫人强笑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贾赦点点头走了,邢夫人不敢怠慢,只得咬牙安排下去。
过得几日,这天贾母因昼短不歇午觉,正歪在榻上养神,一个小丫头子拿美人锤在旁捶着,凤姐儿也在旁边伺候:“老祖宗说说笑笑,混过觉去就好了。”
不多时有人来回:“老太太,送来的礼都收进库房,上上档子了,只邢舅爷家是些南边土产并两色针线,不好收进库里。”原来是一等大丫头名唤鸳鸯的,乃贾母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贾母略抬手儿,众人忙围着搀她起身,因道:“土产你自处置,针线拿来我们瞧瞧。”
鸳鸯忙回身拿来副赭黄色六合同春卐字澜边护膝,一条深紫万寿八宝夹棉抹额,凤姐儿早托上眼镜匣子来。
贾母细看半日,又摩挲一回,点头道:“颜色鲜亮,针脚细密,抹额大小也不差。”
鸳鸯笑道:“老太太,您再看看,这抹额后头缀了三个纽子,哪个合适就用哪个。”
贾母闻言又拿起来细瞧了瞧,笑道:“这心思也巧,邢丫头我看着就好,不像她父母弄鬼儿似得,倒是个有心人。”
凤姐儿忙道:“正是,模样也好,我瞧着也喜欢。”
贾母又吩咐:“去探探迎丫头的病,再拿些玩器摆设,就说给邢姑娘暖屋的,李家姐俩儿也送些。”
凤姐拍手道:“到底是老祖宗仁慈,且想得周到,邢姑娘有您怜惜,福气怕不早满了?”众人俱忙称是,又奉承贾母顽笑。
且说鸳鸯到了缀景阁,只闻药香满室,小丫头莲花迎出来道:“姐姐请进,姑娘正同邢姑娘顽呢。”一面快走几步打起帘子。
鸳鸯进屋,只见迎春穿着家常衣服,头发松松挽个纂儿,正同岫烟对弈。见她进来放下棋道:“我病中也懒怠起来,姐姐别笑话。”
鸳鸯笑到:“正是这样才自在,老太太打发我问姑娘的病,可好些没有?”姐妹两个听说,都忙站起来。
迎春道:“劳老祖宗记挂,我已经大好了,明日再好些就过去问安,倒劳烦姐姐走这趟。”说着让座让茶。
鸳鸯谢过,把贾母之言交代一遍,另添了许多客套话。岫烟笑道:“这可折煞我了,明日再去给老太太磕头。”随后一同转至房中,鸳鸯看着安设已毕才去。
岫烟回至迎春房内,迎春道:“妹妹听见了?在这里可别外道,我们是正经表姐妹,就如亲姐妹一样。”
岫烟听说,心内不由一暖。她知道迎春非邢夫人所出,其生母卢姨娘早已去世,表姐妹之说其实勉强,但这暖言温语着实令人感念。当下握住迎春的手,道:“多谢姐姐,姐姐不嫌我叨扰就好了。”
迎春笑道:“我是个不管事的,拖累你也没个好屋子住。”
原来这缀锦楼上层窗户皆为镂空,夏天还可勉强,冬天却住不得人,迎春也只住底下三间。如今岫烟在东边厢房住下,那房子本就不甚阔朗,又隔断半间做外厅,就更窄了。
迎春原是菩萨心性,又在病中,竟不能替岫烟主张一二。凤姐也只送些盥洗之物来,铺盖用物都是岫烟一人张罗,她初来又不好麻烦旁人,只得胡乱收拾了。
这会子听迎春如此说,岫烟忙道:“姐姐说哪里话,我的衣食住行样样要烦姐姐照看,不知给姐姐添了多少烦恼。就说那屋子,众位妈妈姐姐尚且不够,还要腾挪一间与我,连篆儿也挤在小莲花那里。”
迎春笑道:“这原是该当的,妹妹若短了什么,尽管和我说。虽不能替你多变些出来,合着使使难道不能?只别多心就是,也别弃嫌是我使过的。”
岫烟伏在迎春身上,笑道:“姐姐怜惜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多心?姐姐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妹妹了。”
迎春笑道:“就这样扭骨糖似地缠上来,也不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