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多两。
哥哥这趟出去,本钱才一千二三百两,这倒翻出将一倍来。”
薛姨妈张张嘴儿,道:“那,那就略少些?”
薛蟠不悦道:“好容易贼窝里死里逃生,货也没丢,钱也照赚。怎就拿不出一千多两?哼!要是那个侠士在此,单谢他的钱也不止这么多!”一边赌气躺倒。
薛姨妈因他吃饭不香甜,又敷了那劳什子姜末,正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又改口道:“都依你,都依你!才刚你姨娘说,娘娘近日花销大,问我们先借万把两银。这大头都出去了,还在乎小数?”
宝钗只瞅着薛蟠,道:“哥哥这样做,正是收拢人心的好事,我怎会阻拦呢?但如今确不比从前,可以漫天洒银子。
我的意思,不是不赏,而是换个方儿赏。老白的儿子在老宅看房子,不如提到哥哥身边,随便指个差使,也比他如今强。
李新卫集是当用之人,先小小提做管事,以后再升。添财两个呢,指个媳妇,不比银子钱管用?”
一番话说得薛蟠没了声儿,闷头道:“都是你在理,别来问我!”薛姨妈还要再劝,被宝钗拉了出去。
薛姨妈只得作罢,又吩咐道:“你宝兄弟自从在园里喝了风,痰迷心窍。就一时好一时坏地,这又有好些日子不好了,你空闲了替我望望他。”
宝钗领命而出,将到外院门口时,只见同喜挟着一个小篾箱,急匆匆跑进来,见到她刹脚站住。
宝钗便问何事,同喜道:“大舅爷差人来看二位太太,这是给我们太太送的宁神香。”
宝钗点点头,一路来到怡红院中。宝玉正歪着榻上看书,一见她便要起身。
宝钗拦住道:“我又不是外客,讲这些虚客套做什么?妈说你开头都好了,她生日一请吃酒,不久又病了,敢是那时吹了风?
妈妈甚不过意,让我多看看你。过些时你大安了,哥哥腿伤也好了,再备些杂耍小戏,请你去逛逛。”宝玉赶忙道谢,又问起薛蟠伤情。
过不多时,姐妹们也都来探病。宝玉此刻神清智明,痰迷时的事却不记得。
湘云便一件件形容给他听,又笑道:“你还说自行船是来接妹妹的,掖在被子里不放呢!还不许别人姓林,唬地林大娘好几日不敢进来。”众人想起当日情景,都撑不住笑了。
宝玉不由红了脸,又见独黛玉没来,心中大没意思。勉强说笑几句就装困要睡,众人这才告辞,有家去的,也有往上房去的。
袭人见她们都走了,方上前禀明小戏子一事,又叫过芳官,道:“才带她梳洗好了,院中姐妹们也都认过,现在来见二爷。”
宝玉见芳官年纪虽小,却生得唇胜红珠红,眼比清水清,再长成些,不知是怎样一个美人。
由此及彼,又想到龄官身上,那年花下画“蔷”的女孩子,也不知病况如何了。
正闷坐间,忽闻人报:“蔷哥儿请安,问二爷安康。”宝玉忙命“快请。”又吩咐:“这里不用人了,你们都下去罢。
贾蔷进来,叔侄们斯见毕,宝玉吃惊道:“三四个月不见,你怎么清减这许多。”
贾蔷咧嘴道:“梨香院的孩子们都散了。琏哥哥另派一门差使,让我给园里小女孩们买头花儿,并做夏装的衣料。”
宝玉见他答非所问,知道必有隐情,于是顺话儿道:“这个好,比起外廊上的芸儿,领着栽花种树的差,脏累不说,还没个长远的利息。”
贾蔷跪下道:“侄儿明日就要启程,往南边采买。特来给宝叔磕头,多谢叔叔仗义相助。”
宝玉忙拉他起来,正要问“怎么仗义相助”,忽想起新年时陪他求参一节。忍不住问:“龄官姑娘...可还好么?”
贾蔷垂首拭泪,道:“她…已经去了。”
原来灯节那天,他乍闻龄官走失,失魂落魄赶到家,劈头揪住一人便问:“可找了没有?”
那小厮回道:“四面街上寻遍了,也没看见姑娘,贵儿已去码头了,还没消息。”
贾蔷冲进内院,见龄官房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上一件茜红绣海棠夹袍,正是她今日身上穿的。
他慢慢挨床坐下,抱了那袍子发呆。忽见褥上几朵红梅,甚是刺目。再细看,哪来什么梅花?竟是鲜血点点。
忽然一个小厮满头大汗跑来,打千儿道:“小的把码头和车行都跑遍了,再找不到龄姑娘。”
大丫头寄语道:“爷细想想,龄姑娘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儿,或是说过什么?”
贾蔷迷瞪道:“我这会子也没了主张,想不起来…..” 说到一半,忽地顿住,跳起来向外飞跑,嘴里只叫:“来人!拿竹竿!拿绳索!都到后池子去!”
贾蔷自幼父母双亡,一直跟着贾珍过活。去年才为避嫌,挪出府来,分得宁府左近一座三进院子,也有十来个家人服侍他。
这院子虽不甚大,地方布置却极好。花园里堆石栽树,起阁围栏,颇有几分可玩。
贾蔷素性怕热,便在园内造了一个小池,四周柳榆环绕,亭亭半池清莲,纳凉避暑再好不过。他一面往池边飞奔,一面想着龄官极爱此处的,越发心颤神巍起来。
顷刻间家人拿来竹竿绳索钩子,有两个会水的下去寻,另两个于岸上拿竹竿打捞,余者都在旁翘首顾盼。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人喊:“有了!有了!”众人赶忙围上去,七手八脚从水中抬出一个人来。
贾蔷直愣愣盯着地上,一步步走将过去,一时满耳惊呼哭泣之声,似乎极闹;一时那声音远去天际,什么也听不见了,又似极静。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已跪在龄官尸前。
众人见他这样,都不敢劝,半日寄语上前道:“姑娘已经去了,为她擦洗装裹要紧。”贾蔷听了,不由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众人怕哭坏了他,都上来解劝,又把“姑娘本就病重,想毕不堪忍痛,也是干干净净去的”等话翻来覆去地说,方才渐渐好了。
遂命人替龄官穿戴,又叫布置灵堂灵位,拿素布来裁丧服。
寄语劝道:“姑娘终究没过了明路,穿丧服出去,叫人瞧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