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平儿在叫她:“奶奶先和小红过去,这里有我呢。实在难办的事,再慢慢回您。”
凤姐看看她,又看看阶下诸人,仰头大笑数声,撇开手自管前行。平儿撵上搀住,扶回屋里。
到内室解开斗篷,地下人都唬一跳,忙不迭寻净衣催热水,收拾半日方妥。
平儿看她床上躺定,道:“奶奶哪来的力气,倒唬我一跳....那几个女人还在外头,我先打发她们走,再嘱咐少嚼舌根。”
凤姐欲摇头,谁知略一动作,便觉金星乱迸。定了半天,因道:“就是嚼舌才好。你现在去老太太那里,说我病得厉害,请老祖宗示下,看哪里有好大夫,请来瞧瞧。”
平儿愣了愣,道:“奶奶生病,总要千方百计瞒着,怎么今儿...”
凤姐瞧她泫然欲泣地,失笑道:“我想躲懒偷闲几年,并非快死了求救命,你哭什么。”
平儿破涕为笑道:“真格的?以前怎么劝也不听,怎么今儿转性了?”
凤姐痴痴望着帐顶,一层薄泪沁上眼底,细声道:“自去年捡抄园子,我病狠了,周瑞家的、吴兴登家的、王善宝家的就开始背地捣鬼。
等宝玉说亲,下人里略有体面的,都渐渐放肆起来。前儿布置太太寿宴,她们如何搪塞顶嘴,你可亲眼见过的。
今儿席上一场闹,说不得,早人人当作笑话儿,传到二门外去。
才那几个二三等的媳妇,以前挨都挨不到我身边,今儿却吵吵闹闹,倒像催着我给她们办事。
到得这步田地,我再悟不过来,只配得骂句‘活该’!
上回我说骑虎难下,走一步是一步。如今看,再往前一步就要掉进虎窝。
与其那时啃得不剩骨头,不如我先跳下来,虽没虎背上的风光,起码小命得保。”
平儿听说,知道她这回实心下定决断,答应一声便往外走。
小红正在屋里添香饼,闻言道:“既这样,奶奶换下的衣服,我先不叫洗。”
平儿戳她道:“鬼丫头,就你主意多。你们守好奶奶,等我回来。”说着一壁来到贾母后院。
鸳鸯才哄贾母喝下半粥,听人报平儿过来,忙先迎着道:“老祖母才问二姑奶奶呢,她此刻怎么样?”
平儿道:“你们一走,我们也家来了,好歹竟不能知。”
鸳鸯见她面带戚色,说话也慌慌张张地,忙问:“出了什么事?”
贾母道:“不用问,定是凤丫头出了岔子。我在那边就见她气色不好,亏她刚强,硬撑着忙里跑外的。”
平儿经过邢王刻薄冷漠的嘴脸,再听这体贴的话,眼泪便如断线之珠滚落下来。
哽咽着将凤姐之病详叙一遍,又两手比划道:“三四层衣服,泅湿那么大一块。我瞧她神气,只比二姑奶奶好一丝儿。”
贾母沉吟半晌,吩咐鸳鸯道:“明儿着人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寻王院判,请他荐两位善外伤并妇科的大夫来。”
鸳鸯道:“王院判?可是以前常来的王济仁王太医?”
贾母点头道:“正是他,年前军中效力回来,升了右院判的。娘娘凤体有恙,他怕是来不了。”
又告诉平儿:“我这里还有些阿胶,是早年间别人送的,比外头买的强。你带些回去,给凤丫头熬了吃。”
平儿又磕七八个响头,自与鸳鸯库房取药,不提。
回家告诉凤姐,凤姐便在枕上扣头,流泪道:“丢下这个烂摊子,是我辜负老祖宗。”
平儿忙扶住,道:“才止住血,还不安静躺着!再说要孝敬,并不单在此处。将来奶奶养好身子,添个白白胖胖的哥儿,老太太才欢喜呢。”
凤姐撇过眼,喃喃道:“果真那样,倒是添烦恼了。”平儿没有听清,也不理论,只道:“我才碰见邢姑娘出园,说取几件衣服,送给二姑奶奶先穿。
没说两句话儿,宝姑娘也来了,道是太太头疼,特拿些西洋药帮她来贴——不知这回太太还让她管事不管。”
凤姐啐道:“这蹄子,劝我头头是道地,你反操闲心。等你二爷回来,先请他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