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推开门,就看见奴仆全都跪了下来,乌泱泱一片。不远处橘糖哭得快要昏过去:“公子,娘子死了。” 谢欲晚长眸半抬,怔了一瞬,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什么? 死了。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会。 她是人,她自也会死,就像以后他也会死一样。昏暗雪色之下,他站在台阶之上,越过漫天风雪,看见了被一方白布盖住人。 是她。 风雪刮,虚虚将担架上躯体勾勒一个单薄轮廓。那一瞬,他突想,她是不是太瘦了。 他声音好像还是很平静,他问:“哪里寻到夫人?” 雪中,风徐徐刮,他有觉得太冷。白布占据他视线,他一直看那个被风勾勒纤细轮廓。他一步一步走上去,最后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那一刻,一个上了年纪侍卫被推了来,侍卫害怕地说:“在湖中,未明居面那个湖,雪天路滑,夫人......夫人应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他将搭在了白布之上,有掀开。 掉下去了,所以死了吗?他教过她凫水,在湖水太冷了吗? 他又轻问了一句:“那处鲜少有人去,你是第一个发现吗?这般短时间,尸体当是浮不起来。”他就平常一般平静,在这风寒雪地之中,他听见了自己清淡声音,似乎又看见了六岁那年从院子中看见场景。 年老侍卫颤抖地哭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砸头:“大人,是小人,是小人错。当时天上下了大雪,小人在府中巡逻,路过那湖时,似乎听见里面传来了动静。是府中一直有那湖闹鬼传闻,小人怕呀,小人怕,不敢看一眼,便走了。” “小人不知道,真不知道那里面是夫人啊。后来来了命令,说有有谁看见夫人,就在那湖附近。小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小人路过时,那里面挣扎,原来不是鬼魂,是落水夫人。是小人错,求公子饶小人一条命。” 侍卫有错,她死却不能全算侍卫错,现在也不是算错时候。故而他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其间,他看见了橘糖不满,轻声道:“天寒,先进门吧。” 他倒是不冷,他是觉得被冰寒湖水泡了一个时辰姜婳好像会冷。 橘糖一双眼满是泪地拦在了他身。他望橘糖,听见她说:“娘子死了,公子,那是娘子,娘子死了。那侍卫,公子你就这么放走了?公子!” 要不呢。 他不知道是在问橘糖还是自己。 他心中似乎也生了一面湖,凝一层厚厚冰,裹住了他所有情绪,他想应该比她坠落那一方湖冰要厚上一。 他看橘糖:“那你希望如何,关进牢中,赐一顿饭,明处死?”他一字一句,很是缓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橘糖咽了数口气,才惶吐一句:“可是......公子,娘子死了,就这般吗?” 他像是对橘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府中一直有白玉湖闹鬼传闻,侍卫所言并有说谎。侍卫陡遇见,心有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如若他真存有不好心思,大可不上报。等到尸首过几浮起来,谁也不会知晓,他同这事之间,曾有过牵扯。” 说说,他突觉得很意思。他望那方裹她身体白布,突不想同橘糖说话了。他似乎还是冷静,就和这天一样冷。 她比他要怕冷,她是不是更冷。 他有再同橘糖说什么,是让人将她抬进了书房,书房里面有炭火,他想她会不冷一。 门缓缓关上,隔开一室风雪。 他沉默地望面被白布覆住尸体,他拥有一双修长骨节分明手,从姜婳常说像冬寒涩绿叶青竹。她很喜欢他手,有时会她一双娇小手,捂住他手,说:“看,手,一年四季都是暖。”他不太在意这,却也安静地任她裹住自己手。 等他反应过来时,白布已经被他掀开了。他看见了她,比平还要苍白瘦削一。凝视许久之后,他从一旁拿帕子,也有管顾什么礼仪,蹲坐在地上,轻柔地擦拭她脸上污泥和水珠。 不知什么时候,风吹开了书房窗,谢欲晚窗外望去,一眼竟是漫天雪,屋檐都变白了。 * 这一夜缓长。 他有这一夜。 * 见过崔晚之后,橘糖开始问他下葬事情。 那时,风雪落在他睫间,冰凉触感融进他琉璃般眼眸,他于风雪之中长身玉立,清淡说道:“那便传去,摆好灵堂,再按照时下规矩,守灵七,七后,再下葬。” 他安静地立在一方风雪之中。 他有那一夜。 他浅淡压抑住心中那恍若云涌涩意,甚至有她在地方再望上一眼。那方染炭火小室,一扇门,同他泾渭分明。 侍卫将装她棺木抬小室时,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望,又想起他少年时,从夫子树下偷了一壶酒,当时尝了一唇,便被苦了眉头。 他站在台阶之上,看那方棺木,缓缓消失在风雪之中。 * 他再有见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