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三司会审,谢有乔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说出“认罪”二字的模样,至今还深深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他忽地顿住了步子,但也没有找东西遮掩自己的身形。他目力极佳,遥遥地便望见稀疏得可怜的林子间,谢枝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座墓碑前,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赵彧知道,那是邓如烟的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谢枝上前几步,极轻极柔地拂去墓碑上,并没有墓碑本身冰冷的雪花,然后轻轻地把脸贴了上去。
赵彧有些疑惑地思考着她脸上那温柔又悲哀的神情,却发现自己向来自诩精于计算,怎么也无法追溯到这些神情的源头。
像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的心陷入了一种漫长的延宕,直到凝望着谢枝的背影消失于白雪与林木交织的幕布之后,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自己从没见过一个真正母亲的模样,可刚才那一瞬间,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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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虽有心记着早些回府,但毕竟中间生了那般波折,到底还是晚了些时辰,她同孙伯借口说是药铺伙计不小心抓错了药,所以自己半路又折返了一回,蒙混过关后才去煎药。
她正一人在药房里盯着炉子的火候,却听得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房门并没有关,于是谢枝抬眼便看到是难得露回面的李夫人穿戴齐整,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谢枝起身道:“母亲,您这是有事要办?若是方便,不如我代劳吧,也省得您再跑一趟了。”
李夫人看着她时,有一层平淡的欢喜和欣慰,但眼下却又蒙了层忧愁和哀虑。她轻轻叹了口气:“最近我三弟出了些事,我父亲又遭停职查办,被陛下软禁在家,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也得去看看他。”
谢枝之前听李承玉提起过只言片语李夫人和程遗佩的关系,猜到几分她心中的不情愿,便道:“母亲,不如我也同你一起去吧。程家眼下这境况,免不了要帮忙的地方,我也能出几分力不是。”
谢枝说完才想起,程家目下如此,也有几分是要拜自己所赐,不由得微红了脸。
只是李夫人自个心事重重,倒没察觉到谢枝的异样。她轻轻摇了摇头:“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意就好。只是……哎,这事一言难尽,你们这些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去看一趟就回来了。”
她话说到这里,谢枝也不好再勉强,便应下了,又因炉上煎着药,只是送李夫人出了门,有几分担忧地看着李夫人渐渐走远了。
她瞧得出来,李夫人对于回程家这事,不仅不痛快,甚至还有几分畏惧在。
就像……就像自己回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