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否认了吧。她想。
五条怜跳下花坛,扬起的微风吹动了一片落叶。稍稍收拾下心情,她让自己变回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
“从七海先生那里知道了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接着偷懒了,稍微有点开心。”她捏起车钥匙,在五条悟的眼前晃荡出清脆声响,“今日休假,接下来的时间我打算当个普普通通的游客。请不要用讨人厌的无聊工作打扰我了,咒术师先生。”
“知道啦。路上不要忘了帮我带点纪念品。”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是你买的。”
为了从自己的钱包里榨出财富,他那一贯难伺候的秉性竟然也消失无踪了,实在让人佩服。
五条怜勉强把他的需求记在了待办事项的最后一位,摆摆手,钻进了自己的面包车里。
如果能提前知道会来大阪的话,她一定会提早做好出行攻略,安排一个满满当当的游览计划,力图在这几小时内将大阪看遍。可惜这个可能性不存在,计划也无处可以实行。五条怜干脆放弃了思考,沿着那个冬日走过的路途,再次驻足于曾窥见过的景色前。
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尚且停留在五年前的圣诞季,曾见过的那些或古旧或现代化的建筑,它们安宁地矗立在记忆之中的位置,并无任何鲜明的变化。大阪城的屋檐飞扬,是小鸟愿落足之处。在心斋桥的商店里,赫然摆着白色恋人的礼盒,听不见圣诞曲的乐声,距离冬天还有许久。
于人生而言漫长的五年,只是城池短暂的一瞥,她经历的年岁不及历史的厚度。
但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在关西售卖北海道特产?
这大概是她唯一注意到的发生在大阪的变化了。
如此深奥的营销手段到底有何作用,五条怜肯定是想不明白的。她也懒得费心琢磨,直接买下其中最简陋的那一款,付钱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心疼。
还是不给五条悟了,就当是卖给自己的零食吧。
她想着,把饼干盒塞进口袋里,笨拙地用垂下的袖子挡着,欲盖弥彰。
开车回到案发现场的公寓。赌鬼父亲上吊自杀的地方暂且成为了那群咒术师们的作战基地——之所以说是“那些咒术师”,当然是为了表达五条怜想要与他们割席的决心。
她可没办法拥有咒术师的脑回路,完全不想在死者的注视下尝试思索出一切疑惑的解法。她只觉得那间房子里会闹鬼,虽说她根本不怕鬼。
所以尽管嫌弃着、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自以为是地自我孤立着,到了还落足的场合,她还是会再次从明黄色“禁止入内”的塑料带下钻过去,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瞄好几眼,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狼狈的动作。
踏上生锈的金属台阶,在这里一定要放轻脚步,否则螺丝会伴着步伐拧出吱呀吱呀的难听声响。乌鸦落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小小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外套上的纽扣,日光在牛角制的纽扣边缘折射着格外明亮的光,许是被它认错成了漂亮的宝石。
五条怜抬起手,盖住纽扣。乌鸦歪过脑袋,依旧好奇着。
“你的意思是?”
乌鸦在说话?
五条怜确实听到了切实的话语,诉说着人类的语言,却并非出自那尖锐的鸟喙。声音来自于尽头的那扇门的背后,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我并非想要控诉您的妹妹与这一切有关。”她听到七海说,“残留在易拉罐上的咒力,与开膛手五条留下的每具尸体上的残秽相近。五条先生,我不觉得您只是出于人手不足的原因,才让非术师的妹妹参与到这桩任务中。”
怎么连七海先生都开始用起那个难听的“开膛手五条”的称呼了?真想不通。
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五条怜好像也不太想得明白。
咚——听到了清脆的声响,是锡罐碰撞在桶壁的声音。
“别说得好像我是世界上最烂的骗子一样嘛。现在确实人手不足,不是吗?”五条悟陈述着事实,“她说不定真的和开膛手五条有关,现在还完全确认,在此之前的‘相近’也都只是‘相近’而已。别忘了,她是我的妹妹,是五条家的女儿。就算相似,也没什么好奇怪。”
“不只是相似而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两处残秽中的某一部分是完全一致的。”
“这我也知道嘛。”
“……即便是对妹妹,你也不会说出一切吗?我没有兄弟或是姐妹,说出这话可能只是指手画脚,但我不认为你作为兄长的应对方式是合适的。”
“每户人家的情况都不一样。在我们家,兄妹关系就是这样的,很正常也很合适。”他似乎不很高兴。
“抱歉,您这么认为的话,我不会有更多意见。”
“你不用乱想太多,我能够看到她只是‘关联者’,不是‘始作俑者’。所有的一切,我会告诉她的,但不是现在。”
他会将一切告诉她,正是现在。
六眼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立足于无人窥见之处的她。
他对七海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部都是说给她听的。或许他在此刻说出的也是谎言,是只讲给她一个人的话语。
乌鸦飞走了。铁栏杆上空空如也,五条怜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注视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感到一点震惊,这样的反应才比较符合现实情况。事实是,名为惊愕的心绪从未在她的心口逗留哪怕半秒。
很意外吗?不意外。果然是这样。
她没有那么有用,也与他的关心也无关。他不需要她,只因为她是一切的关联者,所以才能够出现在这里,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使命。
她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可惜忘记告诉自己了。
不想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也不打算冲进这道门里。五条怜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或许也并没有太久,天光尚未黯淡,夕阳只从屋檐的边缘漏下,在视线一角烧灼出黑色的圆形影子。她后退几步,避开日光,而后才转过身去。
踏下台阶,走向不知何处,找寻不到目的地,她只是不想在警戒线以内的地界停留。那地方让她看起来像个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