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从十五年前,FBI就开始追查组织,但组织隐藏得极深,到了很后期时,他们才意识到,组织的大本营在日本。那时,FBI已经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折损了太多探员,不愿将组织拱手让给CIA,于是他们派出了有四分之三日本血统的王牌搜查官赤井秀一,希望他能潜入组织位于日本的核心圈层,不能说一举消灭组织,但至少,不能让组织成员大摇大摆地进入美国,在那里兴风作浪、杀人放火。
被上级询问时,赤井秀一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他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十二年。十五岁那年,听闻父亲在美国失踪时,他就动了这样的念头,仅仅用了几个月,他就暗暗规划好未来,还没等妹妹出生,他就提议要去美国读书。他从高中读到大学,毕业时,已经认识了好几个在FBI工作的人。之后,赤井玛丽被他说服,把詹姆斯·布莱克介绍给他,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很快获得美国国籍,成为FBI,加入了对组织的特别行动小组。
詹姆斯告诉赤井秀一,他们重点盯梢的一位组织成员,在几个月前,将一位名为宫野志保的日本少女从普林斯顿大学护送到了机场。
“你们怀疑宫野志保和组织有关系?”
“有很大的可能性,”詹姆斯说,“她才十二岁,就在普林斯顿大学读完了生物学博士。前段时间,被监视的一个疑似和组织相关的账户购买了大批药物原材料,准备运到日本,被我们的海关拦下。”
“做实验。”赤井秀一沉吟,“组织赚的那些钱,很有可能用于研发。”
“对,而且她是阿斯蒂亲自护送到机场的,她有可能也是组织的核心成员。”
“她和我的潜入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詹姆斯把一张照片放到桌上,“这是她的姐姐宫野明美,调查宫野志保的特工说,宫野志保很喜欢这个姐姐,经常和同学提起她。”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他已经有预感詹姆斯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可以去接近宫野明美,然后——”
“你让我去做乌鸦。”赤井秀一打断詹姆斯。
乌鸦是克/格/勃/男性se情间谍的俗称。
詹姆斯有些尴尬:“我没有这么说,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
“什么其他方式?”赤井秀一拿起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吗?”
确实没有其他方式了,在FBI意识到宫野志保的重要性时,她已经回到了日本。而日本警察厅没有被授权监听电话的权利,也以“隐私问题”为由拒绝向FBI提供特定公民的信息——指已经被FBI知道的在日本活动的组织成员的真名。FBI束手无策,恼恨于组织成员出入美国海关如入无人之境,更恼恨于日本政府的腐败无能,竟和犯罪组织勾结——当然美国政府也不遑多让,不过至少不是和这个组织勾结——只能出此下策。
“我会做好准备的。”赤井秀一说,他把照片收到口袋里,为了缓解气氛,说了个笑话,“幸好是勾引女人,要是勾引男人,我可能还要犹豫一下。”
詹姆斯没想到赤井秀一这么快就同意了,他准备了一堆话,都没有用上。
“你……还在和朱蒂交往吧?”末了,他只说出了这句话。
“嗯。”赤井秀一的手插在口袋里。
“你好好和她说,她会理解的。”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
就算她理解他以这种方式潜入,然后呢?
那天晚上,赤井秀一没有回家,他站在FBI大楼某条漆黑的走廊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想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朱蒂出现在办公室里,詹姆斯似乎已经和她提前说过了,她一看到赤井秀一,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不对,犹豫了几秒,才看向他。
“早上好。”她说,声线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赤井秀一颔首,下巴绷紧,向内微收:“早上好。”
他的声音很沙哑,身上缠绕着尼古丁的味道。
朱蒂垂下眼帘,她手上拿着一沓文件,她盯着上面的字:“你什么时候去日本?”
“一周后。”他答道。
“那你这几天还来上班吗?”
“等会儿收拾一下就回家。”
“祝你潜入顺利。”朱蒂说道。
赤井秀一长久注视着朱蒂,朱蒂感受到他的视线,无法再假装看文件了,她转过头面向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赤井秀一反问。
朱蒂沉默良久,最后只是重复道:“祝你潜入顺利。”
还能说什么?她先是和组织有杀父之仇的斯泰林,再是追查组织的FBI特工,最后才是赤井秀一的女友。如果今天是她被派去接近组织成员,她会拒绝吗?
她不会,就像他一样。
这是一个特工,对另一个特工,最真诚的祝福。也是一个有情人,对另一个有情人,最沉默的容忍。
“那我走了。”赤井秀一说。
“再见。”
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就此告别。没有分手,也没有提及之后的安排。她理解他,又不舍得他,于是沟通被沉默取代,面对被逃避取代。
一周后,赤井秀一登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他化名诸星大,根据在日的FBI特工提供的线索,摸清了宫野明美上下学的路线,在她车开过来的时候,侧身撞了上去。
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宫野明美坐在病床旁,焦虑地捏着手,她头转过来,发现他醒了,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到床头,按下传呼铃:“你醒了!我叫医生过来。”
又过了一两个月,他们交往了,她是真心喜欢他,他却虚情假意地逢场作戏,只为利用她潜入组织。但某一天,看到她为柴米油盐苦恼时,他突然开口了:“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去找工作。”他说,然后用联络暗号,把已经到达日本策应他的朱蒂约了出来,做一件早该做的事。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