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流转,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声气,站起来,走出咨询室。
沙发另一边的重量消失,她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要再来找我了。
让我一个人待着,让我一个人枯萎,让我一个人腐烂。
但咨询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依旧是男人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冲矢昴说话?”
不是赤井秀一的声音。
是冲矢昴的声音。
睫毛颤抖如蝶翅,她抬起头,看向他。
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深蓝色高领打底衫、浅蓝色长裤、黑色长风衣,但脸已经变了,还戴上了眼镜。
沙发又是一沉,他坐到她旁边。
心像飞上高空的气球,被人拉住绳子,牵回地上。
她哭了。
被FBI利用,被卧底欺骗,被赤井秀一剥夺。
但现在,唯一属于她的冲矢昴又回来了。
被亲手撕掉面具的那个人还回来了。
“冲矢昴并不存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如断了线的珍珠。
“今天,冲矢昴存在。”他说,用着冲矢昴的声音。
“他是个假身份!”她捂着自己的脸,声音沙哑,像是嘶吼,像是悲泣。
“今天,冲矢昴是冲矢昴,赤井秀一是赤井秀一,如果你把我和他弄混,我会生气的。”
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粗粝,像磨砂的卡纸,犹如嚎啕,又断断续续地,胸口似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自从失去生的希望后,她的眼睛就像干涸的枯井,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声带开始萎缩,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
他递来一块手帕,她接了过来。
“你想和我聊聊吗?”他问。
她的呼吸稍稍平复,张口道:“我好痛苦。”
“怎么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安静地等着她,于是她慢慢开始说了:“我不想活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一切都变得顺利了,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沉默的话匣。
“我想去死。”她说。
她认真考虑过这个可能:
“如果我死了,除了志保,没有人会伤心的。”
“请不要这么做。”他说,“如果你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然后他顿了顿,说道:“我会伤心的。”
他说他会伤心的。
作为赤井秀一,他从不说这种话。
他可以轻佻地称组织为女朋友,可以怀着恨意,挑衅地称琴酒为宿敌恋人。
但他从不对在意的人说这些话。
他从不告白,更少袒露自己的内心。
他抗下所有,也拒绝所有。
但当他戴上冲矢昴的假面,一切难以说出口的情感,都可以顺畅地从舌尖流出。
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喃喃:“活着太痛苦了……”
他静静听着。
“如果我能像琴酒那样就好了……”她说,“可我做不到。”
“你是个好孩子。”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像在地铁站前,在清水宅前,在鬼屋前。
“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说,“我不想承受这一切。”
“每个人,都在承受这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琴酒就没有痛苦。”她反驳。
“只要你杀了我,你就可以成为琴酒,你想那么做吗?”
她垂下眼帘:“我杀了其他人……”
“我也杀了其他人。”他说。
“你是卧底……”她的声音颤抖,“大家都知道你是好人……”
“大家也都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是受害者。”
“我心里会……很痛苦……”
“我心里也会很痛苦,”他说,“有段时间,我每天闭上眼,都能看到那些人的脸。”
爱子怔怔地看着冲矢昴。
“你也……会这样吗?”
“对。”他说。
每个人,都在承受这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那些被压抑的,那些从未表露的,那些不曾倾诉的,那些有所顾忌的,都在此时此刻,被宣之于口。
雪莉是实验人员,波本是情报人员,只有他们是外勤。
他们能互相理解。
她嘴唇颤抖了一下,过了几分钟,说:“这是你自找的,你不卧底,就不会这样。”
“你说得对。”
“你们都伤害我。”她说,“警察、FBI,你们都伤害过我。”
“FBI确实很讨厌。”他说,“我也觉得他们很讨厌。”
她继续抱怨:“你们还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他向她挪近,而她下意识挪远,他看向她,“你讨厌我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讨厌冲矢昴。”
冲矢昴笑了:“谢谢你。”
“警察对我不好,组织对我不好,这个世界烂透了,一切都没有意义。”她说。
“但你有意义。”他说,“你对我有意义。”
没有什么宏大的词眼,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只有一个个具体的人,以及人与人间的联结。
打击组织是为了人,追求正义是为了人,查明真相是为了人,卧底潜伏也是为了人。
一切的裱花去除,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质。
“你知道吗?”她看向他,“我曾经喜欢过你。”
他的眼睛睁开了,露出如森林般苍翠的绿色。
过了很久,他慢慢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不知不觉,他们的身体靠到了一起,肩膀碰着手臂,不算亲密